屋檐下几盏琉璃灯燧明,被层层叠叠的枝蔓一压,只余几点碎光照在廊下。
贺书荧猫在院墙之下,蹲下身,顺势借草木遮掩身形。
她一步三探,慢慢靠近院子主屋,院子里时不时有几个丫鬟小厮来回走动,贺书荧抓准时机伺机而动,如鬼魅般钻入窗下一团牡丹花丛。
赵煜川站在一旁静静地注视着她的各种行为,搓了搓拇指,心里琢磨要不要告诉她,她的修为完全没必要这样偷偷摸摸。
贺书荧慢慢靠近窗棂,屋里传出几声沉闷的咳嗽,听上去是个上了年纪的男人。
她悄无声息地戳开窗纸朝里面看去。
首先映入眼帘的就是那枚熟悉的绿扳指。
看来这就是江家主——江海的屋子。
江海穿着一件白色中衣坐在床边,身子被床幔遮掩,悬空的双腿因咳嗽而左右摇晃。
咳嗽声还未止,贺书荧对面的门扉开合,进来一红裙女子,手里端着药碗绕开屏风进到内室,将药碗递到江海面前恭敬道:“父亲,该喝药了。”
这女子叫他父亲,应当就是江海的独女——江兰。
江海一听这话,咳得更剧烈了,他坐在床上往后缩了一步,看样子是不想喝药。
江兰缓步靠近柔声劝慰:“父亲该喝药了,喝了药,病才能好,门外丫鬟小厮都候着,等您喝完药,我再让他们进来伺候您……”
后面几句因江兰说话声音渐小,贺书荧也没听清。
听江兰说完话后,江海犹豫片刻,端起药碗,还未喝几口,便呛得吐了出来。
“咳咳咳——呕!”
江海呕出褐色的药汁后便是黑红色的血。
“快叫大夫,父亲吐血了。”
两句话的功夫,江海又喷出一大口血,贺书荧下意识判断,这人活不了。
随着一声令下,院子里迅速传来慌乱的脚步声,院中霎时火光冲天。
贺书荧看得直皱眉,为防万一想要离开,后背突然被人用手抵住让她无路可退。
呼吸一滞,下意识反肘一击,头顶突然传来一声笑语:“别走,再听听。”
听到熟悉的声音,贺书荧瞬间收招,松了口气小声道:“你吓死我了。”
赵煜川噙笑:“抱歉。”
宽敞的屋子霎时挤满了人,老大夫提着药箱姗姗来迟。
把了会儿脉之后,老大夫直起身朝江兰躬身道:“家主,人死了。”
家主?按理来说江海死后江兰作为他唯一的女儿确实该继任家主,但这老大夫叫得是否太顺嘴了些。
贺书荧来江家之前查过,江家子嗣不丰,现任家主江海,只有一同胞哥哥早年出海经商死了,留下一疯嫂子和两个侄女,疑似还有一个侄子。
他本人膝下一女,年方二八,待字闺中。
江兰施施然站起身,用帕子擦了擦指尖,垂眸笑道:“既然死了,那就……丢到乱葬岗喂狗吧!”
贺书荧瞳孔一缩,江兰不论是杀人还是抛尸都毫不遮掩,就像在处理一块惹人心烦的烂肉,行事作风很像一个疯子。
可她神色清明,态度从容,又让贺书荧打消了这个念头。
贺书荧后知后觉,突然反应过来方才所见的反常之处,江兰表面上劝父亲喝药,实则步步紧逼,告诉江海整个江家都被她把持在手,他别无选择,不得不喝下那碗毒药。
江海吐血后,她表面上说是“快来人,父亲吐血了”,实际想表达的是“人死了,可以进来收尸了。”
进来的丫鬟小厮手里已经准备好了白幡,也就是说,江海今天必须死。
江海的死是必然,是她筹谋已久。
说起这江兰,贺书荧查了才发现自己曾跟她有一面之缘,百祭节城门口被人夸赞菩萨心肠的两个女子中之一就是她。
如今这位“菩萨心肠”亲自药死了自己的父亲。
这里面必定大有文章?但是什么文章,还要细细摸索。
贺书荧百思不得其解,这案子怎么还越查越糊涂了呢?
屋子里一阵忙乱后人便散了,江兰将擦手的帕子随手扔在地上,“一不小心”打翻了烛台,火势迅速蔓延。
贺书荧关上窗子,原路返回撤出院子躲进花园假山后。
还未走远,前院传来江兰的号令:“江家家主江海,不幸葬身火海,尸骨无存。”
紧接着是仆人乖顺地应:“是。”
贺书荧跟赵煜川一前一后躲进假山,见贺书荧着急忙慌的样子,好笑道:“你好歹是个修士,这么紧张做甚?”
“嘘!”贺书荧将食指抵在嘴边,左右四顾确认没有危险后道:“你这么来了?”
赵煜川得意道:“你在我那不仅画了绝杀符,还画了搜妖符,我一想就知道你要来江府,我也好奇,跟过来看看。”
听着他不着调的话,贺书荧突然想起自己初见他时将他视为白衣仙,再看看眼前,这人哪还有初见时的仙人姿态。
她无奈摇头,从袖口抽出搜妖符以灵力催动,举起手环绕一圈后搜妖符并没有什么异常。
贺书荧奇道:“难道我画错了?”
赵煜川从她手里抽出符篆往地上一扔。
“诶——你!”
不等她拦下,符篆在靠近地面三寸处腾起火舌瞬间化为灰烬,很显然——藏匿妖怪的地方就在他们脚下。
现在人都在院子里,没人注意到他们,正是好时候。
贺书荧朝身后的假山看去,摸了半天也没发现机关在哪里。
一道阴鸷的声音在后方响起:“你们……在找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