贺书荧心道：“真是害人不浅。”

这画卷不知有几层，他们还未走几步，一座他们从未见过的城镇如展开的画卷般缓缓显现在他们眼前。

城镇上方，一轮巨大的血月悬于苍穹，城内红光铺地，灯火通明的房屋中时不时传来谈话嬉笑声，若不是天上那轮血月太过诡谲，贺书荧都要以为他们进入的是一个普通的城镇。

满目暗红中，一个扎着羊角辫的小女孩从街角欢快跑出，随着她的出现，空无一人的街道热闹起来，摊贩、行人浮现在眼前，叫卖的叫卖、说笑的说笑。

“老板，来一屉小笼包。”男人手中牵着骡子，身上大包小包，应是要出远门。

“好嘞。”老板手脚麻利，用油纸包好小笼包递给客人。

客人接过小笼包后转身离开，老板挥手目送他离开，他们二人齐齐朝贺书荧的方向看来，苍白的眼眸映着点点红光，并无瞳仁。

不只是他们，这座城里的行人都没有瞳仁，诡异的苍白看得人不寒而栗。

许多人从他们身边经过，又有许多人从他们身后走出，在这幅画中，贺书荧看着一张张熟悉的面孔慢慢变老，棺椁与她擦肩而过，亲人痛哭流涕，没过多久，那张熟悉的面孔又从街头出现，四季流转，岁月更迭，独天上那轮血月亘古不变。

这幅画就像是一个世界，画中每个人都有自己的轮回。

“六道轮回，循环往复，活得久了，自然什么人都能见上一两面。”

贺书荧脑中闪过那天夜里赵煜川对她说过的话，品出一点滋味。

“爹爹，我想要那个糖葫芦。”

如此嘈杂热闹的场面，小女孩欢快的笑声刺破喧嚣直钻入耳，清晰无比。

贺书荧朝她看去，那小女孩也察觉到贺书荧的目光，大大方方回视，漆黑的眸子满是探究。

这小女孩较他人太过独特，肯定有问题，没准是他们离开这里的关键。

赵煜川看着一大一小互相瞪眼，笑道：“你这样盯着人家，她怕是要以为你要抢她的糖葫芦。”

贺书荧没理会他的调侃，朝那小姑娘走去。

方才离得远且有人群遮掩，贺书荧并未看清小女孩全貌。

小姑娘左手高高举起，手掌半握，宛如抓着一个他们看不见的东西，右手拿着一串糖葫芦，一脸人畜无害地看着贺书荧。

贺书荧蹲下身子，让自己看起来和善一些，询问道：“小妹妹，你叫什么名字啊？”

小女孩傲娇地别过头，拧眉奶声奶气道：“你这人真没有礼貌，你爹娘没教过你问别人名字前先介绍自己吗？”

贺书荧在小孩这里吃瘪，也不恼，露出一个更大的笑容道：“我叫贺书荧，小妹妹，你能告诉我你的名字吗？”

“不能。”小姑娘摇头，“娘亲说了，不能随便告诉别人自己的名字。”

贺书荧低头道歉：“不好意思，是我冒昧了。”

言毕，贺书荧缓缓起身，看着小姑娘渐渐远去的背影，她知道被周凌救走的那只妖怪是什么了。

赤月，相貌似人，性执着，易为执念所困，死后灵魂不散，寄居于物，得机缘造化可重塑肉身回世，循环往复，执念不散，则灵魂不灭。

赤月是一类妖怪的统称，这类妖怪族内有一种忌讳，那就是不能将自己的名字告诉陌生人，否则会招来祸患。

贺书荧虽未见过赤月长大后的样貌，却知道赤月长相与慕容琳很像，这小孩的眉眼与慕容琳有六分像，且行为特征也能对上，因此，这个小女孩就是赤月无疑。

赵煜川兀自拿起架子上一串糖葫芦，咬了一口道：“当务之急还是解开她的执念，我们才能出去。”

贺书荧瞥了他一眼，问道：“怎么解啊？”

赵煜川一愣，嚼着糖葫芦的腮帮子起起伏伏，他笑道：“不知道，我没解过。”

“哈？”贺书荧有些惊讶，“你不是国师吗？这都没解过？”

似是觉得糖葫芦味道不好，赵煜川将签子重新插回去，夸夸其谈道：“你是不知道，我之前在皇宫当国师时，忙得脚不沾地，连吃饭喝水都要抽空，那叫一个殚精竭虑，哪有闲暇处理这些。”

贺书荧了然点头，国师的功绩她还是听过的，日理万机，没空处理这些小事可以理解。思及此，贺书荧拉起他的胳膊朝小女孩离开的方向跟去。

赵煜川乐呵呵跟在贺书荧身后，丝毫不觉自己这种甩手掌柜的行为很可耻。

要想治病，就要先找到病根。这幅画应该是赤月所画，他们仔细排查，一定能找到赤月的执念，至于能不能了却，还是得看运气。

“不要！！”

幽深僻静的小巷中突然传来女孩的尖叫与哭喊，接着便是打砸东西的声音。

男人的怒斥声混杂其中，他怒斥：“人妖不两立，你我绝无可能，就此分别吧。”

赤月追出来抱住男子的腿，哭喊道：“不要！爹爹，你不要离开！！我求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