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野慢慢回过头去。
对上一张冰寒似铁的脸。
程曜面容紧绷,冷冷望着她,琥珀色的眼瞳隐有怒意。
似感应到旧主,裴司包袱里的宝盒动了动,露出一角。
哪怕宝盒仅用过两三次,程曜到底还是眼熟自己家东西。更何况,那盒子一看就价值不菲,绝非凡间之物。
程曜盯着宝盒,缓缓开口:“那是我家的吧。你们,就是为了它?”
宁野感受到肩上的压力,尴尬支吾道:“抱歉……你愿意……”
“我不愿意!”程曜手上用力,怒道,“那是我母亲生前用过的,你们怎么敢!”
“松松手。”被她捏疼,宁野想要挣脱她的桎梏,却怎么也无法甩脱,她改口劝道,“冷静点,程曜,听听我们的原因。”
程曜却不再听她说下去。
被父亲赶出城的愤懑,庶弟的当面插刀,母亲生前爱用的东西被偷……
一切的一切,加在一起,让程曜根本听不进去宁野要解释的话。
“你就是个贼!是我太心软!”程曜说完,拔剑向她砍来。
宁野猛地矮身,从她剑下躲过。
长剑劈下,本就不结实的木桌被剑劈成两半。
纯狐卿和裴司慌忙退开,周围客人吓得纷纷往外跑。
小二掌柜忙喊:“别在这打客官!本店小本经营遭不住啊!”
奈何程曜现在目标只有宁野和宝盒。
对方已经动剑,宁野也不得不甩开长枪,与她缠斗。
裴司抱着装仙鉴的宝盒退到一边,纯狐卿走过满地狼籍,眼疾手快地将他拉过来。
下一秒,一个盘子砸在裴司方才站过的地方。
“你躲着点。”纯狐卿把裴司塞到柜台后,和掌柜小二窝在一处下,顺道丢给掌柜一个金瓜子,“你们店里所有损失我来负责。”
“……好嘞客官!您随便砸。”掌柜捏住那枚小拇指甲盖大小的金子,笑得那叫一个客气。
跟刚才满脸郁闷心痛的掌柜判若两人。
“小心!”宁野喊一声。
随即她踩上断裂的桌子一角,踢飞半空中向纯狐卿砸来的碗。
在店里她施展不开。
干脆紧走两步,从窗户跃出。
程曜以为她要跑,立即跟上,口中大喊:“别跑!”
“我不会跑。”宁野说完,又补充一句,“我的同伴也不会跑!”
“我不会信一个贼的话!”
二人剑刃枪尖碰撞,擦出火花。
宁野无奈:“我出都出来了,你就不能睁一眼闭一眼吗!”
说是因为宝盒,其实还是针对她。
程曜冷笑:“你觉得可能吗!”
二人缠斗的身影越来越远,甚至都上了树。
树叶枝桠扑簌簌落下,一棵树被她们弄得像砍菜一样,不多时便从繁盛茂密变成斑秃。
“阿野不会出事?”裴司望见宁野从树上坠落,惊得要去制止。
纯狐卿却一把拉住他:“别过去,她们能解决。”
程曜只是向宁野撒气,等把气撒干净,自会坐下来好好听宁野解释。
能当上将军的人,绝不是靠武力莽出来的。
纯狐卿说罢,对掌柜说:“刚刚的菜重新上一份,再加两道菜。还有,替我们准备四人份半月的干粮。”
掌柜连忙答应,钻进后厨传话。
店内被砸成这样,两三日后估计才能开业。小二干脆关了店门开始打扫。
“四人份?”裴司听到,疑惑地问,“我们不是才三个人吗?”
“给那位准备的。”纯狐卿平静道,“她可能会和我们一起上路。”
“为何?”
小二手脚利落地扫出一块干净地方,用箱子和木板简单搭了个桌子,给他们上茶。
纯狐卿坐下来,望了望窗外的二人:“宝盒,是我姥姥赠予程曜太姥姥的,她们生前有一段缘分,你应该听说过民间传说母狐救孤女的故事,这是真的。后来随着时间流逝,传承到程曜母亲手里,随着程曜母亲嫁入程家。”
原来是这么一段跨越百年时光的历史。
相传,某户农家生下了女儿后因家中孩子过多养不活,便将刚生下的四女儿丢在山上。弃婴在山间哭嚎,引来了母狐。母狐带着弃婴养在身边,直到把弃婴养到三岁,母狐在庙中听到有两个凡人祈祷上天给他们一个孩子。
当日夜里,那家没有孩子的人家家门口多了个女孩,女孩手里抱着这个宝盒。
后来,这家人收养女孩,日子也过得越来越好。可女孩始终没有忘记自己小时候有这么一位“狐狸母亲”抚养过她。女孩不顾家人反对,上山寻找,但压根寻不着。
直到女孩要嫁人,才重新遇到这只母狐。
从牙牙学语到嫁人生子,女孩与母狐的联系没有断过。
直到女孩年老,众人才见到女孩口中说的这只白色狐狸。女孩死去后,再无人见到这只母狐。
凡人寿命如蜉蝣一世。
他陪在他们身边去寻找开鉴宝物,寻找鉴中指引明君的这段前途未卜的路程,在他长而又长的生命中,又算得了什么呢?
纯狐卿正伤感,眼角余光瞥见她们居然已经打到丢下武器,在地上滚作一团。
他脑袋瞬间跟被雷劈了一样,两步走到窗边吼道:“姓程的你不许占他便宜!”
裴司:“……”
两个女的打架,谁占谁便宜?
连路人小二都满脸无语。
两个男的打架,还占便宜?
剑率先被宁野打落,留在了树上。
随后枪也被程曜抢来,一杆子插在地上。
二人在树底下扭打,谁也不让谁。
程曜早已气消,但被激起好胜心,她非要看看两人谁厉害。
现在她被宁野压在身下,两人之间动作那叫一个暧昧。
气得纯狐卿大喊大叫,却没人理他。
程曜被钳制双手,腰腹与双腿齐齐发力,二人位置调转。她刚要下手揍宁野,忽然看到对方散乱的领口处有一截白布。
难道?
程曜扯开宁野腰带捆住她的双手后空出一只手扯开她的衣领。
宁野连忙喊:“喂喂喂,耍流氓犯规啊!!!”
“你是……女的?”程曜盯着她的胸口,不敢置信地望着她。
宁野微微抬起头去看自己平坦的胸部:“不明显吗?”
程曜二话不说,去抓宁野。(审核,没开车求求看清楚点……)
世界寂静。
宁野难得红了脸。
远处在饭馆里的纯狐卿只看到宁野被压在身下,程曜那王八蛋还扯人家衣服,还……
他差点没气厥过去。
裴司连忙去扶起纯狐卿,望向窗外一看,忙制止纯狐卿冲过去:“狐兄,她们快解决好了,你不要过去火上浇油。”
宁野被脱了半边衣裳,知道真相的裴司很想喊一声非礼勿视。
“放开!那死女人占宁野便宜!打架就打架,又是脱人衣服又是摸胸像什么样子!”
裴司死死拽住纯狐卿不让他走,生气上头的狐狸力气格外大,裴司不得不叫上小二掌柜的一同拉住他。
树下。
程曜感受到柔软的触感这才愣愣地收回手。
宁野一个鲤鱼打挺起身,灵活地松开绑在手腕上的腰带,拉好衣领。
两人之间的气氛沉默又尴尬。
像是事后……
“……你,你怎么,不说你也是女的。”程曜头一回结巴。
她真没想到,宁野是个女的。
武功又好,情绪稳定,长相英气……
程曜不太想说,自己见他第一眼,是有那么点点意思。后来在库房抓住她,觉得这人还挺有原则,满地金银珠宝不拿,非要那么一样东西。
盗亦有道。
现在,对方成了个和她一样的女人。
程曜伸手把她拉起来。
宁野连忙整理衣服,边系好腰带边说:“那个,我是女人这件事你能不能不说出去?我周围生意伙伴都不知道。”
“他们也不知道?”程曜指了指她身后冲来的二人。
裴司实在拉不住纯狐卿,直接被带出来。
“一个知道,一个不知道。”
宁野说完,纯狐卿已经走到她身边,气得脸颊脖子都浮起一层绯红。
他到底还是担心宁野吃亏,左右打量念念叨叨:“哪受伤了?她刚刚抓你你有没有被抓伤?你把衣服脱了我看看,我给你上药,我那还有秘药……”
“停,打住。”宁野抓住他放在自己手臂上的手,眼睛却望着程曜,“坐下来谈谈?”
程曜点头。
饭馆内,菜已上齐,米饭冒着热气。
小二掌柜被打发到外头坐着喝茶。
裴司大致解释完整件事情经过,已是一盏茶后。
知晓他们这一行人目的,程曜顿觉自己成了人家的绊脚石,别扭地给他们道歉,同时允许他们带走宝盒。
仙鉴之事她在程家有所耳闻,对此并不感到惊讶。
“我听说,你被你父亲赶出来了?”宁野问。
“嗯,现下不知道去哪。”
“要不……”宁野瞥眼纯狐卿。
她觉得她们这个队伍得增加一个保镖,要不然只她一个,实在有点吃力。
纯狐卿还对刚才的事情耿耿于怀,也不接茬,狠狠咬一口红烧肉。
没想到程曜提起:“现下我无事可做,也不知道去哪等我那父亲回心转意重回程府。既然是能安定天下驱除魔族之事。路途遥远,你们二人都不会武,光靠宁野一个不行吧?带上我。”
“我赞成!”宁野连忙举手。
裴司委婉:“狐兄,我觉得我们也该……”
纯狐卿也不说好与不好,只瞪着程曜问:“你加入我们不会是为了想把宁野拐回府做相公吧?我告诉你,你想都别想!”
他这话说出来,程曜意识到什么,笑了笑:“当然不是。”
传说仙鉴能指引明君所向,收复天下,海晏河清,她愿意为这样的盛世到来付出自己的一份力。
连年打仗,百姓居无定所,流民四窜,魔族横生……
她想要看到传说中盛世的到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