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我疏忽,景苑旁的空位,请林少庄主入坐。”陈伯松抬起肘臂,做了个请的手势,示意其坐下。
“谢过陈将军。”不由拧起眉头,林唯昭佯装无恙地缓缓入座,长话短说道:“请教三个问题。一,府上丢失的东西是否是江湖之物。二,翠萍的身份是不是只是青楼的乐妓这么简单。三,翠萍的尸体,我可否一看。”
端起手边的茶杯,陈伯松皱着眉头,始终一言不发。
思忖良久,才将杯子放于右侧,复又开口道:“第一,我府上丢失的东西,算江湖之物。第二,翠萍的身份我不知道,但是她肯定不是普通人。第三,你可以验尸。”
混乱的脑中似乎有了点眉目,趁着痛感不剧,林唯昭皱起眉头,继续追问:“那东西是什么?”
“是个秘笈。”陈伯松扫了眼一脸惊讶的陈景苑,继续道:“是一本少林绝学,降魔经。”
“降魔经不是少林藏经阁里的宝物吗?为……为何……”林唯昭一阵错愕,但话说一半,只觉眼前一黑,蓦地五脏六腑开始钻心地痛了起来,心道:“发作的真不是时候。”
半边身子堪堪地倚在一边的茶几上,林唯昭紧紧攥着桌角,因疼痛忍不住地蜷缩起来。
陈景苑最先发现异常,他感觉两人之间的茶几微微震颤,往那边看去,就见林唯昭虚弱地喘息,脸色白得像纸一样,口唇毫无血色,汗珠不停地从额间渗出。
“林少庄主您?”陈景苑刚开口,陈伯松和司马进也都察觉到了不对劲。
疲惫地抬眸,看到他们投来的目光,林唯昭强制自己端坐起来,缓了缓,摇了摇头,轻笑道:“无碍,只是头疼。”
偷偷瞄了眼陈伯松凝重的表情,陈景苑赶忙快步走到林唯昭身侧,低声恳求道:“求你不要告诉我父亲,是我伤了你行吗?”
蓦地,从屋外传来一声男子的轻笑,朗声道:“敢做不敢当啊?”
伴着屋外侍卫的呻吟声,方笑古双手负背,优哉游哉地进了大厅内,目光逡巡,很快便锁定到了林唯昭的身上。
“司马大人,这是你的朋友?”陈伯松眉头一拧,不怒自威地看了眼身侧的司马进。
司马进擦了把头上的汗珠,蹭地站起身来,先是朝着陈伯松深深鞠了一躬,紧张道:“不,不是,我来处理。”
旋即转身,高昂起脖子,朝着屋外大声吼道:“人呢?!来人!谁让你们放闲杂人等进来的!”
“你别喊了,他们都倒了。”方笑古轻蔑地瞄了眼司马进,抿了抿嘴,无奈笑道:“司马大人,别来无恙,脖子还好吗?”
说着又将陈景苑拉到了一边,笑道:“昨天不就是你砸了我林兄的脑袋吗?这么巧啊,陈小公子。”
“陈景苑!他这话什么意思?”
“父亲!我……”
……
吵闹声在耳畔炸开,但千针散的发作,让林唯昭一句也听不进去,脑里炸裂般的轰鸣下,只有一个念头。
趁着那阵剧痛,还没有完全袭来,到一个没人的地方。
他慌张地迈着虚浮的步子,向着门口跌跌撞撞地走去,却突然被人挡住了去路。
微眯双眸,视野基本已经分不清虚实了,扯住那长袍的玄色布料一角,试图将那人向一旁推去,但他却纹丝不动。
眼皮无力地抬起,林唯昭拧起眉头,咬紧牙关道:“方笑古,让开……”
见他虚汗涔涔,面色煞白,方笑古目光一沉,收了调笑之心,欲伸手去探他脉象。
感觉到方笑古靠近的手掌,林唯昭脚下一顿,向一旁仓促地避开,蓦地疼痛翻江倒海地袭来。未能服下镇痛的药物,让刺痛瞬间变成了刀割般的刮骨之痛,身体好像也在被一点点的四分五裂。
紧闭双目,沉溺在黑暗中,像是一艘在海浪中的孤舟,四面八方的海水压在胸口,被撕成七零八落碎片。
[为何是你?]
[为何是被视作亲人的你?]
[为何十几年的朝夕相处,只换来了一句:抱歉。]
[山庄都已经快归了你,但还不够吗?还是,你想我死……]
能咬牙忍着痛不出一声,但林唯昭压抑了许久的苦闷,终是崩溃了,失望和痛苦悉数涌上心头,那份他一直不明白的感觉,也似乎在这一刻给出了答案。
楚孟已经成为他永远无法避开的梦魇,之一。
斗大的汗珠随着眼中的温热一并落下,林唯昭手中渐渐无力,意识模糊,身体撑不住地向下滑去。
见状,心中一惊,方笑古眼疾手快地将人一把拉起,挡住身后几人的视线,按住林唯昭双肩,手下却感觉到他止不住的颤抖。
不由蹙眉道:“林唯昭,你怎么了?痛?”
没有得到回应,却感觉到自己前衣襟口不知道是被汗水还是泪水一类的东西浸湿了,方笑古没多久就察觉怀里的人好像彻底失了力,晕了过去。
一只胳膊圈着林唯昭让他不往下坠,另一只臂弯转手将人拦腰扶起,让其靠在肩头。
方笑古蹙起眉头,侧首朝那人看去,就见他额上密密的汗珠渗出,本如一汪秋水的双目紧紧地闭着,眼圈四周一片绯红。
“疼哭了?”不由叹了口气,方笑古心中慨叹:“你倒是真得厉害,还能忍着一声不吭。”
林唯昭的疼痛显然不是单纯的头疼,应该与之前那个郎中说的腹中有疾有关。齐南北一个月前去了桃湖山庄,回来后便说控制住了山庄。
控制?难道他的控制是下毒?但是齐南北并不会下毒……
收回思绪,方笑古又看了眼那人,心中暗道:“还是等你自己来说好了。希望你不要嘴硬。”
又往堂内望去,就见那三人面面相觑,呆若木鸡地楞在原地。
“愣着干嘛?”方笑古朝着那边的陈景苑挥了挥手,勾起唇角,轻笑道:“陈小公子,你都把人伤得痛晕过去了,还不给安排一个休息的地吗?”
“不劳少侠您专门提醒,吾儿之误吾自会负责。”陈伯松瞪了眼自己那不争气的儿子,又眯眼觑着方笑古,沉声道:“只是不知少侠尊姓大名?”
牵过林唯昭的胳膊绕过肩头,方笑古抬眸,端倪着眼前的陈伯松,蹙起眉头,慨然道:“不愧是八大将军之一的陈将军,即便退居小城,仍然官威十足。我此等小人物的名字,您倒不必知道。”
“怎么说话的!胆子不小!问你就答……”司马进立刻出言呵斥。
“司马大人,无妨。”陈伯松衣袍一动,倏地站起身来,单手负背,扬起眉眼,沉声道:“能将屋外守卫全部放倒,必然不是一般人物。只是你若不报上姓名,我怎知你与林少庄主到底是何关系,如何放心将其交托于你。”
“何时他的来去需要你来管了?”方笑古不由嗤笑出声,却又蓦地止了笑容,双眸微眯道:“但你既想知,那就记住,在下方笑古。是他挚友。”
----------已至深夜------------
待林唯昭睁开眼睛,觑了眼不熟悉的床铺布局。
稍微有了昏迷前的一点印象,所以大致猜测,自己应该是在衙门的内院里。虽然千针散的毒性散去,但身体的不适感并没有减少。
蒙头埋在被子里,他打算继续睡下去。
“你醒了。”耳畔传来昏迷前最后听到的沉声低语。
被子被人掀起了一角,林唯昭双眸一颤,不由一惊,他一点没感觉到旁边有人。
蹙起眉头,抬眸,对上了方笑古笑意满满的面庞。
方笑古眼下不知哪里换了身纯白色的长袍,撩起衣摆,毫不避讳地坐上了床榻边,轻笑道:“你醒了啊,林兄。”
“醒了。”林唯昭不太情愿地点了点头,没多久就被那人看得不自在起来,遂道:“有话请直说。”
“你方才哭了。”方笑古毫不犹豫地开腔。
愣了一愣,林唯昭将头扭了过去,转移了视线,待他看不到方笑古的脸后,才违心地回道:“不知道。估计是疼的。”
“我还以为你会狡辩呢。”方笑古勾起唇角,漫不经心地整理身上衣服的褶皱,抱怨道:“我那件贼喜欢的衣服,可是都被你哭得前衣襟口都湿透了。才不得不换了这身贼讨厌的白衣服。”
不待林唯昭再做他话,方笑古忽地收起笑容,一双漆黑的凤眸仿佛要看穿眼前人般,沉声道:“身上有大疾?是何疾?”
“有旧疾,易腹痛。”自知躲不过这个问题,林唯昭顺嘴扯了一个,他忽然发现,一旦习惯撒谎,就很难再说真话。
“便秘?”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