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慕冶自小就能见鬼,却从没见过像这样的,打了几个照面,就能让鬼乖乖听话。
其实也是没办法,不是被灭了,就是顺从,还有哪条路可选呢?
“孙瑶”甚至是有点谄媚的,贴过去。
莫梵花蹲下身轻拍“孙瑶”的头,“饿了吧?想吃东西,就要听话。”
在韩慕冶诧异的目光里,她好像理所当然的样子,指挥他,“去找个能让生魂寄生的东西来,让你觉得很特别的那种,就行。”
本来还担心韩慕冶会有很多疑问,没想到他一句话都没说,返身拉开门闩就出去了,好像知道自己该找什么,不多时就拿着个东西走进来。
那是个手足俱全的洋娃娃,满头金发,穿着蓬蓬裙,一双蓝眼睛,还有长睫毛。
这是老洋房里放在陈列柜的收藏品,是这家原先的主人留下的,七十年代左右的东西,一直被小心爱护着。
越是老的物件,但凡曾经被工匠用心制作过,也被人用心爱护过,再加上时间滋养,日子久了,多多少少都和别的物件不一样。
莫梵花上楼的时候见过,经过玻璃柜,就觉得被那双眼睛看着。
她对韩慕冶点点头,表示满意,不用她说,也不用符纸,一团朦胧的东西,像雾气从孙瑶身上凝结出来。
莫梵花把洋娃娃接过来的时候,孙瑶醒了。
她也不是一直失去意识,她觉得自己在做梦,梦里看到剧组里新来的女演员去韩慕冶房间敲门,被赶了出来,被她看了笑话,乐得笑出了声。
等醒过来,韩慕冶真的就在她面前,她环顾左右,这还是韩慕冶的休息室,脑子还糊里糊涂,却知道要抓住机会。
“慕冶——”拖了长音,她的记忆还留在那时候刚进休息室的门。
莫梵花睁大了眼睛看着。
“生肉好吃吗?”韩慕冶抱着手臂站在那里,很冷淡。
“啊?”孙瑶只觉得浑身酸痛,嘴巴里味道也怪怪的。
等她终于发现房间里还有别人,却看到洋娃娃朝她转过头,缓缓眨眼,玻璃眼珠在夜晚的房间里反射着绿光。
偏偏老洋房里用的是座钟,就是那种滴答滴答摇摆的落地座钟,到了午夜12点,铛铛铛的钟声沉闷响起。
孙瑶吓得朝着外面一看,就看到门口地上有一圈血红色,那片血红就像一个阵法,在白炽灯下有一种异样的氛围。
这种种,都透着股说不出的诡异。
“你早点去休息吧,不要再出来,也不要再问,知道太多了,对你不好。”
站在角落里,穿着白色长裙的女孩子手里抱着洋娃娃,黑色的头发,长到腰际,她侧过头,抬起眼。
她手里的洋娃娃也和她一起,侧过头,抬起眼。
“要保密哦。”洋娃娃和女孩子同时举起手,食指比在唇上。
“嘘——”
孙瑶捂着嘴,喉咙里发出一声尖叫,夺门而去。
“怎么感谢我?”莫梵花看韩慕冶重新关上门,冲他要奖励。
韩慕冶想了想,“下次请你吃饭?”
莫梵花果然眼睛一亮,舔了舔嘴角,好像还残留着排骨汤的味儿,嗯,这个大明星果然不小气。
孙瑶算是被救了,莫梵花抱着娃娃对韩慕冶说,“放心吧,它不是亡灵,而是生魂,生魂也不完整,只想吃点东西,没打算做别的。”
“它到底是个什么?”
“黄皮子。”莫梵花抱着被附身的洋娃娃,摸了摸金色长发,“就是大家说的黄鼠狼。”
申城是大都市,可居民区里,尤其是老城区,黄鼠狼并不少见,甚至有人半夜上厕所,都会在马桶上和黄鼠狼大眼对小眼。
黄皮子在农村地区,时常会有各种记仇的故事流传出来,也有人称之为黄大仙,韩慕冶很奇怪,莫梵花是个土生土长的都市女孩,她是怎么知道这些的。
“只是普通黄鼠狼?”能闹到这个程度?
莫梵花盯着怀里的洋娃娃,黑亮的眼睛里有一种别样的光,这一刻全然不像普通的学生。
“也是保家仙。”她的声音幽幽的,在夜色里有种奇异的味道。
有些动物天生就具有灵性,选了某户人家住下,要是得到善待便会成为这户人家的保家仙,护佑这户人家的平安。
要是不开眼的,把自家的保家仙打了杀了,那就会倒大霉,甚至有的疯,有的病,严重起来要人命。
韩慕冶以为,这个保家仙是被自家人给打杀了,没死透,想要报仇去,所以才生出怨恨,化身邪祟。
莫梵花却有不同的想法,“我能感觉到它没有恶意,它是生魂,还没有死,想上你的身,也是为了求救。”
想活下去,有错吗?
附身在孙瑶身上的时候,发出的那声凄厉猫叫,就是黄皮子在遇到危险的时候发出的惨叫。
说是猫儿叫也行,说是婴儿哭叫也行,总之,它不是来害人的,是想求救。
“它只是一部分生魂,魂魄不全,就算死了,鬼魂也是残缺的,它在哭呢,不想死,要活,还要为它那户人家报仇。”
莫梵花穿着白裙子站在午夜十二点的房间里,手里抱着洋娃娃,洋娃娃看着她,魂识交流。
只见她唇上微动,似是不住说话,洋娃娃手脚还不能动弹,碧绿的眼睛里却流下泪来。
韩慕冶不知道她究竟听到了什么,但是有一种超脱现实的荒谬感,他能见阴阳已经很久了,可从来没有涉足这么深过。
他始终装作看不见,尽量减少影响。
但这一次……
韩慕冶按住胸口的佩玉,不知道想到什么,脸色变得异常苍白。
莫梵花今晚累了,安抚住寄身于洋娃娃的这一抹残破的生魂,答应帮助它,先要找到它的身体,但今天着实太晚了。
“韩慕冶,我累了。”她明天还要上课。
剧组在这栋老洋房,要拍6天,组内大部分演员和工作人员,都被安排住在附近的酒店里,只有赶戏和一些戏份多的演员就住在这栋洋房里。
老洋房是有年头的建筑,需要保护,房间是按照合同里的数量对他们开放,并不是所有区域都能随心所欲地使用,有的房间年久失修,也不能住人。
莫梵花在老洋房里看到好些个鬼,到了半夜就在走廊里来来去去,楼梯时常在无人的时候发出吱嘎声,那个大座钟上,直接蹲了一个,无聊的时候会拨弄钟摆,那声音就快一阵慢一阵的。
没有人留意,这些也就成了小事,剧组里胆子大的有不少,就算觉得哪里有不对,一样当作没事,晚上要是睡不着,就在一楼叫了外卖宵夜,准备吃烧烤。
这时候送莫梵花回家也来不及了,而且也不好和吴阿奶交代。
韩慕冶放弃了叫人再准备一间房间的想法,还是把卧室让给莫梵花,他就在休息室外间眯一会儿。
等罗哥回来的时候,一群吃烧烤的工作人员看着他提着香烛纸钱,他看着他们,“我……”
他解释不了。
逃一样地上楼,他回到韩慕冶的房门前,敲了几下门。
是韩慕冶来开门的,罗哥找着莫梵花,口中还问道:“来了来了,怎么样?这些玩意儿用得上吗?后来大师找到那东西了吗?”
“那东西”循声望过来,歪着头,嘴角对他扯出一个弧度。
午夜,老洋房,白炽灯,洋娃娃,还对他笑……
罗哥的腿一软。
他抓着韩慕冶就像抓到救星,喉咙里一阵嘶啦嘶啦的呼吸,连声儿都发不出来,脸色都青了。
韩慕冶让他也别开口了,明天再说吧。
罗哥只觉得出去一趟回来,天就塌了,一切都变了,韩慕冶都不搭理他了,大师不见了,孙瑶失踪了,洋娃娃还会对他笑了。
剧组不是拍恐怖片的啊!!!!!!
这不是个职场剧吗?????
想到莫梵花就睡在卧室里面,孤男寡女总是不好,韩慕冶让罗哥留下。
罗哥还在梦游似的,说什么就是什么,直接打了地铺。
莫梵花睡下去的时候没洗澡,她坚持不住,换了衣服就昏睡了,等天快亮了,终于醒过来,觉得浑身难受,终于想起来这不是在自己家里,皱了皱眉。
这时候才留意到,卧室里全是男人的气息,倒也不是难闻的臭味,反而很清爽,韩慕冶的剧组房间还挺干净的,没多少东西。
但一个人在一个地方待过,就会留下气味,她对人的“气”本来就很敏感,现在睡了人家的床,就像韩慕冶就睡她边上。
心里多少有些不自在,她悄悄起身,准备冲个澡,没想到脚才跨出房门,就看到韩慕冶一个人靠坐在沙发上,睁着一双眼睛,对着早晨的朝霞。
淡淡的蓝色边缘是大片的橙红,氤氲开来,一层一层渲染开去,很美。
这很美的朝霞就映照在韩慕冶冷白的脸上,叫他的脸也像镀上了一层绯色,长长的睫毛,在朝霞的赤色光线下根根分明,嘴唇上的弧度和棱角,就像被金色的线描绘过一样。
看起来有点好吃。
莫梵花心里嘀咕,只想说怎么有人能长成这样。
他上辈子大概是神仙吧。
察觉到视线,韩慕冶没回头,“你醒了?”
“你也醒了,还是没睡呀?”莫梵花捂着嘴打了个哈欠。
罗哥睡得不踏实,被说话声吵醒,想到昨晚,觉得有好多事得问问。
韩慕冶回过头就看到小姑娘站在门边上,乌黑的头发有几根沾在脸上,身上套着昨晚他找出的一件T恤,光着脚踩在木地板上,还没清醒的样子。
那件T恤对她而言尺码太大,领口已经露出了锁骨,奶白色的皮肤在日光下好像会发光。
但T恤也还不够大,到膝盖上面,遮不住露出的那双腿。
不纤细,但很长很直,线条柔美丰润。
罗哥打地铺,就睡在地上,头刚要转过去,被韩慕冶一把摁住,然后他几步走过去,拿了一件浴袍扔给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