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下来的几日，两人都刻意避开了关于慕家的话题，宫中虽暗潮涌动，但表面上看起来却与平常并无太大变化，尤其是京城中的百姓，对此事尚还一无所知。

可就当姜念念快要将这件事遗忘到脑后时，却有人再次找上门来。

见到出现在院子里的人时，姜念念是有些无奈的，“四殿下，您难道没有其他事可做了吗？”怎么天天往这倚月轩跑。

当然，后面一句话姜念念并没有明说，但意思已经不言而喻。沈北渝觉得，姜念念应该是有点嫌弃他。

不过沈北渝丝毫没有被影响，“最近边疆发生的事情，你应该都知道了吧？”

姜念念看着沈北渝的眼睛，突然就想明白了一些事。她生活在倚月轩，对外界的事情知之甚少，只能从别人的口耳相传中得知些许的消息，可是沈北渝不一样。沈北渝与沈南寂同为皇子，那前朝发生的事情，他自然也一清二楚。这样说起来的话，沈北渝今天来找他，包括之前那次，是不是因为他知道了些什么？

想到这里，姜念念有些狐疑地打量了沈北渝两眼，“听说了，你到底想说什么？”

“我不相信你什么都没察觉，你那么谨慎，难道察觉不到沈南寂的异常吗？”沈北渝的视线直直地落在姜念念的身上，“上次你也说知道他身边会有危险，那你为什么一定要留在这里？而且你不知道他现在……”

“四殿下。”沈北渝的话刚说了一半，就突然被一道声音打断。

沈北渝瞬间噤声，姜念念也有些诧异，两人几乎是同时扭过头去，只见一个太监不知何时出现，此时他正站在沈北渝身后。见沈北渝看过去，他这才幽幽提醒道：“四殿下，慎言。”

沈北渝的表情一僵，好半晌后他才找回自己的声音：“秦公公，你怎么在这？”

沈北渝自然认识秦理，他平日都跟在沈明承身边，如非必要，是不可能离开的。可是今天他却出现在了倚月轩，这让沈北渝心底不禁生出了一丝不好的预感。

“四殿下说笑了，这自然是陛下去哪我就要去哪了。”秦理笑了笑，缓缓地说道。

秦理的神态自若，反观沈北渝的脸色，几乎是在一瞬间就变得苍白起来。

姜念念正猜测着秦理这话的意思，就听到门外传来的动静。沈明承信步走入院中，似笑非笑地看着院子里的几人。

姜念念见到突然造访的沈明承，心中猛地一惊，连忙敛了情绪行礼。不过即便她收敛的再快，也还是被沈明承捕捉到。看着跪在地上的姜念念，沈明承并没有让她起身，而且就这么不着痕迹地打量她。

沈明承一直很好奇，究竟是什么样的人，竟然会让他的几个儿子这么在意。可是沈明承看了半晌，除了那张脸之外，他还真的看不出什么其他特别。

站在一旁的沈北渝虽然心中担忧，可是也不敢直接忤逆沈明承。直到沈明承终于松了口，让姜念念起身时，姜念念觉得自己的膝盖都已经麻木了。

木着脸起身后，姜念念还没来得及开口，就听到沈明承说道：“我们也许久不见了，没想到你居然照顾了小五这么多年。当年见到你的时候，朕还真是低估你了。”

姜念念闻言还没有说什么，一旁的沈北渝反倒先忍不住了，他上前一步想要替姜念念辩解什么，结果下一刻就被秦理拦了下来，“四殿下，陛下有话要单独与姜念念谈，我们还是先避一避吧？”

秦理的这话虽是问句，可语气里却有着不容置喙。沈北渝不安地看了一眼姜念念的方向，最终还是跟着秦理离开了。

两人走出倚月轩后，秦理这才出声安抚道：“四殿下放心，陛下不会把她怎么样的。”

沈北渝闻言看向秦理，“父皇怎么来这里了？”

“四殿下，不该问的，不要多问。”秦理面上挂着和气的微笑，可是对于沈北渝的问题却不作答，语气里也带着警告的意味。

沈北渝迟疑了一阵，猜到这是沈明承的意思，便只能作罢。

另一边倚月轩内的两人，此刻的气氛也不见得有多好。沈明承似乎是嫌站着累，自顾自地寻了一处干净的石凳坐下，随即扬眉看向了姜念念。

而姜念念则有些出神，她还在想着沈明承刚刚对她说的话。他说两人已经很久没见了，可是姜念念分明记得，他们在前几天还见过。当时两个宫女正在偷偷谈论边疆战事，结果被沈明承撞见，下一秒那两人就被沈明承下令当场打死。

那时姜念念被吓了一跳，她和那群人隔得有点远，可是在沈明承抬眼望过去的时候，两人还是不可避免地对视了一眼。

姜念念不禁开始怀疑，沈明承今天来找她，是不是因为之前放过了她，现在突然又反应过来，所以特地跑到这里了结自己了。反正姜念念有些不太相信，沈明承是真的不记得她了。

“现在就没人来打扰我们了。”沈明承的声音倏然想起，打断了姜念念的思绪，“你放心，小五也不会这么快回来。朕在来之前，就已经提前支开了他。”

姜念念的眸光微动，问道：“陛下是想对奴婢说什么？”

这个时候姜念念已经有些怀疑，沈明承是不是真的因为不在意，所以全然忘记了自己也说不定。毕竟站在沈明承那样的位置，旁人如何于他而言可能也不重要了。

“朕只是来看看你，你也不必紧张。”沈明承的视线一直落在姜念念的身上，似乎是看出了姜念念的局促，沈明承大发慈悲地出声安抚道。

可这样的安慰不仅没有令姜念念放松下来，反而还愈发忐忑。沈明承的突然造访肯定带着目的，姜念念能隐隐猜到是与沈南寂有关，可究竟所为何事，姜念念也无从得知。

从沈明承的这个角度，恰好可以将姜念念的表情一览无余，虽然女孩的神情惶恐，可是眼睛却滴溜溜不停乱转，心思全然没有表现得那般木讷，性格应当也是个机灵的。

也难怪能在倚月轩呆这么久。

不知为何，沈明承突然就回想起了几年前，他和姜念念初见时的场景。当时小姑娘面上害怕，规矩礼数也全然乱了套，可整个人看起来就像是春天的朝阳，全然是一副初入宫闱的模样。而如今再看时，女孩行礼规范，处处透着拘谨和小心翼翼，唯独那一双眼眸明亮如初。

沈明承突然就有些理解起了沈南寂的心理。

见姜念念一直都没有说话，沈明承也不恼，而是继续说道：“这几天西南边疆的事情，你应该也听说了吧？”

姜念念听到沈明承的问话后，突然有些古怪地看了沈明承一眼。刚刚沈北渝来的时候，也问了她同样的问题，实在是让她想不怀疑都难。

不过眼下的情形，也由不得姜念念否认，沈明承能够这么直白地问她，应当也是知道一些事了。于是姜念念点了点头，应下了沈明承的问题。

果不其然，在得到了姜念念肯定的回答后，沈明承的脸上神情依旧是淡淡的，仿佛早就已经知道结果了。

只不过接下来的话，却是之前沈北渝所不曾提及的，又或者说他所表现出来的反应，也恰恰告诉了姜念念这一点，只不过她当时并没有太过深想下去。

“你知道小五在听说了这件事之后，是怎么对朕说的吗？”

姜念念摇头，她不知道沈南寂具体想要做什么，但看这架势，应该不会是什么简单的提议。

沈明承打量着姜念念的神情，随即轻笑一声道：“你或许也猜到了一些——他跟我说，他要亲自前去西南，取代慕家的位置，然后将西南的兵权收归到朝廷。”

姜念念有些震惊地看向了沈明承，她张了张口，似乎是想要说些什么，可是下一秒却在触及到沈明承的眼神时，猛地怔了一下。

她在沈明承的眼中，并没有看到一个父亲，在听到自己的孩子有这样的打算后该有的欣慰，反而在他的眼神中，姜念念看到了轻蔑与嘲讽，似乎对于沈南寂的做法根本不放在心上。

原本还想要说话的姜念念突然就噤了声，她不明白沈明承为什么会露出这样的表情，但是此刻她好像更加清晰地认识到，眼前这个人的本质究竟是什么样子。

宫中悄无声息死去的人太多，包括当年的秦婉蓉。他就连自己曾经最宠爱的妃嫔的死，都表现得漠不关心，又谈何怜悯之心？

可他对内的冷漠无情，却从来没有一视同仁地向外。

早在先帝时期，西南郡的权力都掌控在朝廷手中，可自沈明承继位以来，他对边疆便是不闻不问，将一切事宜都丢给慕家。

若是他有心安抚慕家，或许也不会让事情发展到如今这个地步，可他偏偏仍旧是我行我素，最终招致慕家的谋反。

姜念念的手心微微攥紧，忽视掉那薄薄的汗意，她尽力让自己平静下来，试探着问道：“陛下这是，不希望殿下去西南郡吗？”

闻言沈明承蓦地一笑，他的目光直直地朝着姜念念看过来，嘴角分明是挂着笑的，可眼底的冷意却令人不寒而栗。

下一刻，姜念念便听到他幽幽地说道：“去呀，怎么会希望他不去呢。我可是很期待，他能给我带来什么样的惊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