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砰!砰砰!”
比惊叫声更快的,是枪声。
李旬甚至来不及反应,郁和光已经果断开枪,原物质枪迅猛射击向硕大眼珠。
碎裂的玻璃从头顶纷纷扬扬落下,眼珠吃痛猛然后退,也消失在郁和光的视野里。
郁和光立刻追击上前,三步并作两步冲向窗下踹向墙面借力向上,呼吸之间已经扒住窗口,枪械指向窗外。
可窗外空空荡荡,只有昏暗腐臭的垃圾堆。
他折身向后,“嘭!”房间大门被大力推开。
可门外依旧是脏乱走廊,窗外是风,风上面悬挂太阳。
郁和光攥住门框的手指用力到泛白,唇瓣死死抿成直线。
但任由他如何搜寻,都没看见被击中的硕大眼珠。
“郁哥!”
李旬短暂错愕后立即严肃:“怪物出现了,是吗?”
眼珠只出现了一瞬间,旋即消失得无影无踪,好像那昙花一现也是错觉。
如果不是郁和光直觉敏锐,甚至就连那一刹那也捕捉不到。
“有人在看我。”郁和光蹙眉。
直到现在,被当做猎物盯住的窥视感依旧如影随形。
房间内外一眼望到底,但两人搜寻几次也无果。
郁和光只好先回房间,蹲下身将另一枚二十六面骰的碎片小心收集起来。只是在起身时——“李旬。”
他顿住了。
“你不觉得,太安静了吗?”
不知从何时起,所有声音都消失了。
醉汉的挑衅叫嚷,男人的叫骂和女人哭泣,打架抢劫的威胁声,混乱是贫民窟永远的底噪。郁和光从踏进99区之前这些声音就一路跟随。
直到现在。
一切归于安静。就连虫鸣也没有。
郁和光与李旬对视一眼,迅速拔枪警惕,轻手轻脚走向门外。
……没有人。
目之所及之处,一个人影也没有。垃圾被风吹起从空地上刮过,贫民窟从未如此空旷过。
郁和光晃了晃神,遵从内心的强烈危机抬头。
太阳照在他身上却没有一点温度,直视太阳看清的那一瞬间,他连呼吸都停了。
“那是,那是什么……!”李旬跟着郁和光视线看去,愕然大骇。
悬挂在天空上的太阳是一枚圆滚滚的煎蛋。
这不是比喻,是他们现在看到的事实。
不仅如此,天空是蓝色蜡笔的涂鸦,云朵是标准但轮廓生硬的“云朵”,楼房是歪歪扭扭从地面延伸出来的线条,玻璃上甚至还特意画了几笔表示“玻璃”反光的线。粗制滥造连颜色都没有填匀。
简直是儿童随手涂鸦的蜡笔画。
晃动的蜡笔画里,郁和光低头看向自己拿枪的手,又看了眼李旬。
好消息,他们还维持人样,没有变成蜡笔画。
坏消息,他们和这里画风不一样……!
#外星人大战蜡笔画#
李旬已经傻了,他尝试去掰门框,掰下来的是一片涂着棕色的纸,去啃墙,啃了一嘴颜料苦味。“呸呸呸!”
郁和光冷静伸手,毫不留情拧了一把李旬。
“嗷!”李旬泪花都飚出来了,“郁哥你干什么?!”
“做个实验。看来我们没有变化,还是活人。”
“那也不用拧到转圈呜呜。”哈特痛痛。
郁和光在蜡笔画里尝试活动,确定自己行动没有被影响后立刻重新迈开长腿,暴力破门检查其他房间。
其他房间里同样不见人影,餐桌上还摆着吃到一半的毛线食物,掉在地上的抽象啤酒罐汩汩流淌,打湿了蜡笔画的毛毯。
“好消息坏消息,听哪个?”
郁和光掷出骰子,冷静给了满地乱爬啃墙的李旬选择的机会。
“坏消息?”
“好消息是,混沌点还是9点,骰子没有给出数字刻度外的其他指引,说明情况没有恶化。”
二十六面骰除了检测混沌点数外,还兼顾警醒功能,其他面上刻有战或逃的扼要示警以及代表理智丧失的【卐】。
郁和光现在可以确定,蜡笔画是他们身处的真实环境,并非幻觉。
#确认了,世界就是一张巨大的蜡笔画#
“……所以郁哥你让我选有什么意义?这分明是填空题!”
“坏消息是,我们知道谢枝雀失踪的原因了。”
郁和光忽然被绊了一下,他低头,就看到被踩在脚下的娃娃。
是个毛线针织的娃娃,针脚稀疏丑得要命。
他后退一步捡起娃娃,掩唇沉思蜡笔画主人的审美。
#你以为这是谁的鄙视?是艺术1分都嫌丑的鄙视啊!#
“???这不应该是好消息吗?”
“嗯,因为我们也和谢枝雀一个原因失踪了。”
“…………”
郁和光晃了晃针织娃娃,摆弄手偶一样强行让它叭叭张嘴:“知道怎么找回丢失的东西吗?”
“在同样的地方,再扔一次,顺着第二次滚落的轨迹就能找到第一次的失物。”
“现在,我们可以去找谢枝雀了。”
郁和光转身走向门外。
所以他以身入局,自以为饵。
李旬慢慢睁大了眼睛,他一眨不眨的看着郁和光的背影,却僵立原地,难以描述在这一刻降临的巨大震颤。
他不认识其他属员,但他此刻忽然懂了溯游大学为何卓绝。
“李旬?”
郁和光纳闷转头,像看沉迷于刨垃圾桶死活不走的狗狗:“你在干什么,不去找谢枝雀了?”
李旬:“!”
他连忙追上。
先前被掩盖的异样,终于在世界变成蜡笔画之后显出端倪。
郁和光看到,从涂抹走廊的棕色下隐约渗透出的红色印记。
是脚印的形状。
“可能是小谢的……”
李旬仔细确认后,心凉了半截:“我送他去学校报到那天,他穿的就是这双帆布鞋。那孩子很节省,只有这一双鞋。”
他的职业让他下意识观察细节,这个习惯却让他在此时沉重到发抖。
一连串沾血的脚印或深或浅,一直延伸向远处。
郁和光眉头一跳,跟着脚印向前。
脚印的主人对这栋楼很熟悉,上楼下窗七拐八绕,郁和光几次差点跟丢,也强行被带着熟悉了一遍楼宇地形。
虽然居民常自嘲是贫民窟,但99区有属于自己的完整生态。一路上,他看到了超市,医疗室,甚至是学校——虽然简陋到只是一个小房间,医疗室里枪械比纱布还多。但外面社会有的,99区同样齐全。
脚印越来越明显,甚至地板的棕色已经掩盖不住红色,像是脚印主人的血越流越多。
然后,郁和光停在了舞蹈教室门口。
脚印在这里长时间驻足,大量血液甚至泡烂了蜡笔画门槛,湿软黏腻的膨胀着像腐烂水肿的尸体。
但下一枚脚印,出现在舞蹈教室中央。
郁和光毫不犹豫踏进去。
刹那间,他看到了千万个自己。
舞蹈教室里六面都是镜子,光线反射反复成像,万花筒一样的人像重重叠叠一直到视线交集尽头的黑洞。
随着郁和光的走动,镜子里无数个“郁和光”也随之移动,身前身后身侧……他看不见角度下的“自己”也堆积在他视野里,影响他的判断,旋转的光影和人像摧毁一切认知与空间感。
“李旬,你站在门口。”
郁和光喝止了李旬跟上来的动作:“你来充当我的锚点,我需要明确出口的方向。”
他自己却站在了舞蹈室里最后一次出现脚印的位置。
那一瞬间,那种被当做猎物窥视的危机感再次袭来,咯咯咯笑声幻觉般在耳边响起。
郁和光迅速抬头,但只来得及看清一对眼睛一样的黑点,眼前的一切成像忽然开始旋转。
像被转动的万花筒。
千万个自己破碎,成像,消失再出现,像旋转木马上飞驰,速度飞快却原地跑动。
忽然间,李旬惊呼:“小谢?!”
“郁哥,是小谢,他在镜子里!”
郁和光立刻看向李旬指出的方向,果然在镜子成像的夹缝里,他看到了谢枝雀,唯一的身影被裹挟在千万个“郁和光”里。
和照片上一样的脸染着鲜血,谢枝雀愤怒急切,快速在镜子里追逐。
他下意识向谢枝雀追赶的方向看去,但跑在谢枝雀前面的,是他自己,“郁和光”。
“谢枝雀!”
郁和光沉声喝道:“如果你能听见我的声音,告诉我你的坐标!”
镜子里的谢枝雀似有所感,侧首看来,但死死紧闭双眼。
‘我……’
谢枝雀动了动唇瓣,抬手指向自己前方。
‘那里……’
没有给他完整说完一句话的时间,成像就已经如接触不良的屏幕,滋啦扭曲着影像消失。
郁和光一惊,立刻向谢枝雀指出的方向追过去。
但他脚下一沉,像是被什么东西抓住了脚踝足有千斤重。
郁和光踉跄着向前扑去,电光火石之间,他抬枪指向脚下。但他看到的,只有一个被他踩在脚下的毛线娃娃,好像从一开始就在这里只是被他忽略。
不到半秒的错愕。
紧随而来的,就是天旋地转的视野。
以及视野里张皇失措向他扑来的李旬。
“郁哥——!”
枪声大作,咯咯笑声不绝于耳。
郁和光最后看到的,是李旬拼命伸向他的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