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从这个男人的脸上看出点什么,实在是比登天还难。
从学校到别墅大概十几分钟的车程,进了屋,霍闻远也只是说了句“洗手吃饭”而已。
男人在餐桌上也依旧保守,大概是本来就不愿意说话,在餐桌上几乎是沉默的。
只是这沉默里还带着点别的东西,白锦浓顿时觉得空气里压抑得很,吃到一半干脆直接扔了筷子。
那动静在空旷的屋里显得很响亮,男人终于抬头看他,说了第二句话:“怎么不吃了?”
白锦浓别扭着一张脸,抱着胳膊看他:“难道你就没什么话要问我的吗,关于今天的事?”
霍闻远也停下了动作,他看着他的眼神是平静的:“事情的始末已经了解地很清楚了,你是正当防卫,他也已经给你道过歉了,我想我没什么可以说的了。”
白锦浓瞪大了眼睛看他:“那我非要让你说呢?”
少年的语气带了几分无理取闹,男人皱皱眉,他一向不喜欢耗费没用的时间讨论已经结束了的事情,也不喜欢吃饭的时候被人打断,但看对方的眼神显然是不想让他安顿地吃完这顿饭了。
霍闻远擦了擦嘴角,将杯子放在手里慢慢晃动,接着缓缓启唇:“既然你想听,那我就说几句,当然你要是嫌我说得难听,也可以选择不听。”
瞬间,男人又将选择权抛回了白锦浓手里,白锦浓握紧了拳头,他的意思太明显了,简直就是在说我要说的话是你不爱听的,要不要听你自己决定。
他以为自己会怕?
“我要听。”白锦浓跟人较上了劲儿,非要听他说。
霍闻远看着他,身体做出了闲适的姿态,但说的话却是直击人心。
“在这件事中你确实无辜,但是在我看来,从一开始你全身就散发出了攻击性,你不爱与人接触,态度傲慢,我想转学生必做的自我介绍你不会超过三句,是不是?”
白锦浓心里陡然一惊,因为男人看他的眼神仿佛是洞穿了他的一切,他不由得点点头。
“很好。”霍闻远接着说,“第二点,一般来说,大多数情况下,拥有出色外貌的转学生很容易获得班里人的好感,可你非但没有交到朋友,反而得罪了许多人,至于原因,我觉得你可以参考第一点。”
白锦浓静静听着男人说话,虽然他说的话让他有股想给他一拳的冲动,但是他不得不承认,他说的是对的。
“遇到同性的挑衅,你选择了反击,这个你当然没有做错。但是明明是正当防卫的行为,最后却被人指责成恶意伤人,这是为什么?”
白锦浓被男人的眼神锁定,瞬间有种被扼住喉咙的感觉,他不由得滚动喉结。
“因为你的傲慢,你不屑于解释,我相信你在国外的的时候,打架是家常便饭的事,你也根本没把这事放在心上,或者说,你羞于把他侮辱你的话说出口,是吗?”
白锦浓咬着牙,几乎被这几句话定在了那里。
没错,是的,他无可反驳。
霍闻远看着满脸忍耐的少年,也没有要他回答的意思,只是继续严肃道:“所以,你可能也不知道,如果他们坚持报警,如果你继续默不作声,如果我没有及时赶过来,我想你现在已经在警察局里了。”
“另外,如果你已经满了十八周岁,你就要为自己的行为承担所有的法律责任。”
一连串的话狠狠砸在少年的心头,他的瘦弱的脊背微微抖动,明明内心很惶然却又倔强地不让自己表现出软弱的样子。
他压着嘴角,直勾勾看向男人:“既然你也觉得我傲慢、无礼、不可救药,那你为什么还要过来帮我?”
白锦浓愤怒得眼睛都有些红了,男人把自己说的一无是处,对,他肯定从心底里就觉得自己是个除了脸以外没什么地方值得夸赞的,他一定觉得自己蠢笨极了。
这样的话,他不是没有听过,在美国的时候,自己惹了祸,袁枚每次都对自己耳提面命,但他每一次都像没听见,也从不放在心上。
可是,此时此刻,在这个讨人厌的男人面前,在他冷静又严肃的目光下,他像是被人从头到脚扒光一样,感觉到前所未有的羞耻和愤怒。
他眼中燃烧着熊熊的烈火,步步逼近:“你以为你是谁?你凭什么这么说我!”
也许是少年的愤怒太过认真,霍闻远不得不抬头微微凝视着他,那双眼睛的主人正一眨不眨地看着自己,比起愤怒那里面的委屈伤心更能刺痛人的心。
霍闻远叹了口气,站起来:“抱歉,我说这些话没想让你这么生气,还有你可能误会了,虽然你傲慢,但并不是无可救药,因为至少在这件事情上你并没有主动去招惹别人,你比那个孩子善良多了,我这么说,你还生气吗?”
男人的声音放轻了许多,明明没有多余的情绪,却莫名给人一种安抚的感觉。白锦浓愣住了,从小到大周围的人要么把他捧成祖宗,要么骂他顽劣不堪,他还从没有从长辈那里收到如此中肯真实的评价。
打骂的时候确实疼,但夸赞的时候却比以往任何人都真心实意。
白锦浓身上的刺忽然就竖不起来了,只不过嘴上还臭臭的:“我才不生气呢。”
男人接着淡淡说:“那你就是原谅我了,善于原谅别人,有一颗包容别人的心,这也是一种优点。”
白锦浓瞬间脸红了:“你不要说了,我不想听你说话。”
说完,直接跑回房间关上了门。
霍闻远站在后面摇摇头,被人夸还知道脸红,总算还不是那么无可救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