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是的,我还以为你有哪里不舒服呢。”
仁花跪坐在一花旁边,摸了摸她的额头,“没事就好。”
“对不起啦,顺口就这样说出来了。”一花挪了挪身体,滚了一圈到仁花膝盖边,用滑稽的姿势将头转向她。
“刚才楼下吵吵嚷嚷的,好像听到了‘有鬼’之类的话,吓死我了。”
“是日向同学没有认出换了发型的西谷前辈啦,然后被泽村前辈教训了喔?”
“还以为真的是鬼宅。”
仁花笑出声音,“对了,刚才月岛同学来做什么?”
“这个嘛……”
对了,月岛同学说的是,“不该说的话不要说”?
月岛同学所说的,不该说的话,究竟是什么呢?
虽然不了解,不过出现的时机那么特别,也许那是神明大人的告诫。总之,只要谨慎小心地说话就没关系了吧?
因此,在和前辈聊起女子组话题的时候,她特别注意在嘴巴边上放上了看门小人。
神託の使徒——!
不对太中二了。
虽然有点奇怪,那个看守她嘴巴的小人是月岛同学的造型……无所谓了,反正的确是对方前来告诫她的。
她们平日里忙着打理排球部上下的杂事,在料理课之后的半个月里就再也没有聊起过相关的话题。
不过,她之前是有告诉过仁花的。因此,当她们聊到恋爱相关话题的时候,仁花不可避免地将火力集中在了她的身上,至于清水,她很多时候只是默默听着。
“一花同学至少应该透露一下对方的情报吧?”
在她想要直接说出对方名字的时候,把门小人怒气冲冲地把叉子扎在她的嘴唇上。
痛痛痛……
月岛同学就算变成了看门小人也好凶。
说起来,白鸟泽学园是县内的排球强校,而牛岛前辈他也是大家的对手吧?
幸好被月岛同学提醒了,否则要是被当作刺探情报的人怎么办?影响到大家训练怎么办?
她是无所谓,可是如果大家想赢的话,她当然要全力支持!所以,就暂时……隐瞒一下具体的细节吧?然后,她的第一句话就让仁花愣在原地。
“他……是我见过最有礼貌的人。”
这个……确定是月岛同学吗?
仁花觉得很困惑。
“是、是吗?”
仁花想,要是真的话,一花的喜好还真特别。
“个子很高,还会运动所以很帅气……”一花在心里默默地盘算还有什么能说的,谨慎地开口。
这样说又像是月岛同学了。
“但是我除了他喜欢吃草莓蛋糕以外并不了解他什么。对了……对方的名字和我很接近噢!怎么想都很有缘分对吧?”
“啊……嗯。”
可以确认了。仁花在心里摇了摇粉红色的小旗子,将一花和月岛的头像拉起了连线。
到这里,女子卧谈会差不多到了尾声,过了半晌,一花已经开始有困意的时候,听见了仁花的声音。
“要说缘分,其实是川岛同学真的很努力呢。”
“欸……有吗?”一花迷迷糊糊地答道,“但是进度还是0%呢……”
“嗯?”仁花并没有听懂,转而追问道,“什么?”
她没再等到回答,便也沉沉睡去。良夜的风声缓缓路过她们的窗前,带走少女逐渐平稳的呼吸声,吹动隔壁未紧闭的另一扇纸窗。
窗外透进来的一抹冷白的月色。
月岛萤盯着那处,又回想起方才听到的话。有一瞬间对方眼里闪烁的认真神情,竟然令他忘记了对方说话很少过脑的事。
要把这件事当作常识牢牢铭记。
什么喜欢啊。会把她随口说出来的话放心上的人才是傻瓜呢。
月岛萤悄悄闭上了眼睛。
那才不是随口说出来的话!!
如果一花能够听到月岛萤的心声,大概一定会做这样的反驳。
只不过有时候,就算说出来的话是真心实意,事情也未必会朝着向往的方向发展,不能得偿所愿也是常态。
比如现在。
月岛萤不知道为什么自己莫名其妙被卷入这场风波。
刚才他只是出来买瓶饮料,结果刚要伸手去取,就被鬼鬼祟祟从走廊里窜出来的人进机器侧面的阴影。
月岛萤的坏心情刚要发作,对方就用力捂住他的嘴巴,“嘘——”
他不满地蹙眉,听到了身后走廊里传来的脚步声,勉强自己点了点头。
按在他嘴上的手掌这才松了力气,月岛萤发现,川岛一花正在试图,在不被外面的人发现的情况下,想要将头伸出去看看。
喂——
目睹她即将暴露的场景,月岛萤朝她的头侧伸出了手,将她的头朝里侧推。
——已经这样了就好好躲!
——我就看一眼而已!
不知道为什么变成了两个人的角力。
他们两人站立的空间并不大,月岛萤抬起手臂后的阴影和贩卖机的阴影混在一起,分不清是哪一个将一花完全笼罩。
“教练……”
就在他们差点就要无声地闹架的时候,通往内室的走廊里的两个人开始了交谈。
——笨蛋,躲进去。
两个人缩成一团,挤在狭小的角落里不敢出声。
待到听清他们的对话,月岛才有些后悔刚才没有快点经过他们走掉。
他们在讨论首发二传的事。
这麻烦的事本来和他没有关系。
菅原前辈也好,国王大人也好。有关队里二传手的选择究竟如何,他觉得自己其实并不在乎。
并不是所有人都想要知道更多的秘密,何况是偷听的。
想到这里,月岛萤突然想起什么——
看到单独对话的教练和菅原前辈,特意躲起来的这家伙的心里,又是怎么想的呢?
直到菅原提起“如果影山能给球队更多帮助,那么就应该毫不犹豫的选择他的时候”,旁边的人才如梦初醒一般动了下肩膀。
喔,握住拳头了。
看来她更偏向的是菅原前辈。
直到交谈的乌养教练和菅原前辈都离开了,也没见她抬起头来。
暴风雨前的宁静?怎样,要哭还是要闹?
但是,出乎他意料的,对方很久都没有出声。
该不会已经在掉眼泪了吧。
在这种地方,搞得像他在欺负人一样。
月岛萤不动声色地从饮料机里捡出放在落在里面的饮料,轻轻咳了下引起对方的注意。
“国王大人在,更有可能会赢吧?”
一花注视着他一阵,反倒是眼角下垂,嘴角微微上扬,露出一个堪称乖巧的微笑。
怎么看都不像是欣喜。
不赞同就不赞同,为什么是这样的表情。陌生得不同寻常,就连月岛萤也愣了一下。
他好像从很久以前就习惯对方柔软又粘人的样子,像一团追到人就会用浑身的脚扒上去一样。
他的意思是,对方待人接物总是很热情。
也因此她的身边常常围满了想要和她说话的人,月岛萤从未想过会在对方脸上看到这种寂寞的笑容。
月岛萤整个人都不自在起来,她几乎要怀疑对方是不是他认识的那个川岛本人。
“嗯,那……晚安咯。”
“噢。”
她在很短的时间里恢复了那副充满元气的样子,在那令月岛萤无法理解的一瞬间,好像有一扇他从未注意过的心门打开了,又在极短的时间里关了起来。
“她好像变了很多呢。”
月岛萤想起明光的话。
明光说的多半是长相,而他想到的是对方给人的感觉。
走进闹哄哄的男生宿舍之前,月岛萤的视线在楼梯处短暂停留,那里空荡荡的,一花在和他道过晚安之后就离开了。
“川岛?”清水拉开门的时候,一花正站在门口,“你怎么不进来?”
一花立即露出大大的笑容,踮起脚整个人挂在她的肩膀上。
“在等学姐喊我。”
“你啊。”清水已经习惯她突然的不正经。
“学姐你要去哪里?”
“我想洗衣机应该已经运行好了,我打算下去帮你。”
“啊,我忘了。”一花歉疚地吐了吐舌头,转而抱紧对方的手臂,“那我也一起下去!和你一起。”
刚才她就是在洗衣机开始运行之后被前辈和教练交谈的声音吸引了注意,结果将手上正做着的事忽略掉了。
晾衣服的时候,一花有一搭没一搭地同清水聊天。
“学姐之前见过明天那支球队的人吗?从东京来的那个……他们打得怎么样?”
“音驹是传统的强校,虽然听说对方的教练和乌养老教练是旧相识,不过我们之间的联络还是第一次。”清水淡定地推了推眼镜。
“怎么突然问这个?”
“我最近在想,要是能多了解对手一点,能再多做一点什么就好了。”一花默默叹道。
明明胜利在升入中学之前、早在小学五年级的时候就已经变成了无关紧要的事情。
那一年的剑道部里,一花的状态出乎意料的好,在夏季大赛的选拔前,她被选入了出赛的正选名单。
那时候,有人提醒过她。
“一花,恭喜你被选上!”
友人虽然说着恭喜她的话,实际上却是一脸忧心忡忡。
“怎么了?”
“你真的要代替前辈去参加大赛吗?”得到一花肯定的答复,对方继续说下去,“能赢的话当然好,可是,要是输了的话呢?”
起初她并没在意,但是“要是输了”之后会发生的事情,她后来也是知道了。
——“早知道会输,当初让前辈参加就好啦,还会留下最后的回忆。”
升学的前辈们的告别会上,有人说了这样一句话。小学生并不觉得脱口而出这样的话带有令人困扰的恶意,只是难免说者无心,听者有意。
她终于知道,原来大家是这样想的。
说这句话的人叫什么名字,长什么样子,这句话又是说给哪位前辈听的,一花已经全都不记得了。
但是她知道,她再也不要这样的事发生。以至于中学二年级时打算退出竞射,那时卷起的风波又……
一花闭了闭眼,回忆也便戛然而止。
大家的目标是开心地参加社团,那么她的目标也是如此,如果大家的目标是全国,那她也会奉陪到底。
但如果,那些事又发生呢?
假如今天没有听到菅原前辈的话,她便不会把输赢这当做一件多么紧迫的事。
但是她听到了,不由自主想到了一些令人难过的可能。
让实力更强的低年级学生出赛,对于打算剑指全国的社团来说是理所当然的决定。
但之于她,只是一个不断反复的噩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