言拙儒听罢此言,遂低头不语,半晌才又道:“在下还奇怪呢!这满屋子的婢女大多貌美健润,为何单单这位婢女,面如色蜡,瘦小枯干,好似病入膏肓,不想竟腹有文墨,原来如此,在下受教了。”
“你……”半见不是古代人,她不是天生的女婢,怎受得了人说话这么不留口德,居然当着面的贬低她长得丑。上一次这么说话的还是幼时汪府那个替他六叔来成亲的小子,她真想上去给这言拙儒一个垫泡,踹碎了拉倒。
正当此时,姜老头哼哼唧唧的咳嗽传来,婢女遂都退了下来。半见含到嘴边的教训显然是没说出口,便愤愤然退到了墙根站好,心里头的气是不打一处来了。抬头时看见言拙儒似乎还有话要跟自己说,手在下面正比比划划的。
国公府里的丫头自然个个都是好看的,便是豆蔻那种相貌平平的,也贵在一个顺气。与她相比,半见自认还是差些,可也不好他言拙儒哪壶不开提哪壶。
今日若不是他点了出来,半见其实真没仔细分辨过跟那些丫头相比,她到底有多上不得台面。这会一一瞄了一遍,薇小姐身边的皂角年纪最小,当初选婢女时,她还没入府来呢!如今看着似乎也比自己高了半头了。胸脯若有似无的鼓溜溜的,脖颈纤长美丽,高高的小立领,衬得她如出水的莲蓬。
半见低头看了看自己扁平的身子,矮人一头的个子,还有这身大一号的衣衫,她果然是干瘪得与众不同。
妈的,半见在心里咒骂开了,不争气的玩应,能不能重穿一次,她这把一定要好好整。
“继续吧!”姜老头坐下抖了抖衣衫,卷起一层灰土,阳光下宛如蹬仙了一般,抬头见孩子们都聚精会神的盯着他,赶忙吩咐下来。
许是刚刚的课间休息松过劲了,几个吵得面红耳赤的姑娘小子这会具都静悄悄的,耷拉着肩膀像是失了斗志的山鸡,萍小姐恨不得趴在桌子上,生怕被提溜起来。
老头等了一会不见有人发话,喉咙里又是说话前必有的清嗓,他刚抬起手要朝着更后面的男孩子比划,便是此时,突然有人起了身。
“学生也来论一论此题。”起身之人不是旁人,正是刚刚那刨根问底儿的言拙儒。
半见厌烦得头更低了,不想听他说话,耳朵里却满满的灌进了他慷慨激昂的一番言论。
按说此子却是有些文采的,行文流畅恢弘,抑扬顿挫间,据利兼明,优胜他人。听他论此题,心潮不得不随之澎湃,听得在场公子皆是频频点头,只有半见,眼睛越瞪越大。
“则攘外安内皆属朝廷重策,合该同等重要,若论哪一个更要紧些,需以时事论之,不可一概而语。该攘外时安内只能是自欺欺人,该安内时攘外便如隔靴捎痒,本末倒置,难解燃眉之急。何时该战,何时拉拢,何时驱赶从无定数……学生原本想说的其实也并非如此,此论点是学生在于刚刚休息时才听来的,颇觉受益而感,便是那边那位婢女所言,既然她不得说,吾便当之不殆了。”
半见先是听得越来越清楚,那言拙儒的话如铜钟一般敲得她满脑子嗡嗡作响,后又越来越听不清了。但见堂上的少爷姑娘们齐刷刷的看向自己,她知道大麻烦来了,遂赶忙俯身跪倒叩头不起。
这人是不是精神病吧?他说也就说了,干嘛突然间点了她。
半见恨得咬牙切齿,她一个婢女识文断字也就罢了,竟然还能说出刚刚那些言论,妄议朝政便是皇后娘娘都得喝安眠药,她可是个同房的丫头,贱籍里的贱籍,奴才家的奴才,这个姓言的要害死她呀。
“嗯!”姜老头长哼了一声,更像是出了口气。“哪个婢女呀?”
“先生莫要见怪,这本是学生闲暇时的一篇,刚刚便觉得之前作过,拿出来或有些不公,便一直未有开口。休息时同言兄闲话讨论,婢女背诵出来,到让言兄误会了,让先生费心了。”律少爷起身笑道,遂堂上具是唏嘘不已。
言拙儒似乎也突然明白了什么,赶忙接话道:“哦对对对,那婢女还说起谢公子的文章,说起了,说起了。”
姜老头听罢半晌并未出声,小小的个子此时犹如修罗夜叉一般,他不说话,堂上也静悄悄的无一人发声,半见隔着老远看着那老头,心知肚明,是福是祸全在他一念之间。
屏风那边英小姐欠起身朝着半见看了过来,脸上也是素厉的,刚欲出声替半见求情……便听见姜老先生道:“书房中伺候的女婢,还是不要读书习字的好。”姜老头从鼻子喷出了一口戾气:“会端茶倒水,写个名字也就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