殷翎已经开始后悔了,是谁想的要云潜羽自己去选衣服穿?只是现在车辇都停在了书院里,没得什么合适的衣服,可殷翎转念一想,随意披上学院袍都不可能比这更糟了。
茯苓也是没眼看,云潜羽近几日都泡在三殿下那里,三殿下又是自小独立,身边没什么婢女贴身照顾的,早知如此,就应安排一批送过去了,好过云小公子自己搭配衣服穿出来。
三殿下怎的就这么把人给放出来了?
要说这衣服,单个拎出来都谈不上难看,云潜羽的眼光偏爱金色其实也不是问题,只是这组在一起吧,真是让人说不出的难受。
云潜羽真的自我感觉良好,日子虽说要入秋,这温度还是热的很,专选了灿金色的薄衫套在外面,内衬也是选的黄色,还专挑了红的绿的一堆叫不出名字的名贵矿石镶在腰带上,头上一顶金冠,还不知选了什么乱七八糟的东西插在头上。要她自己说,为了符合书生形象,还拿了一把题诗的山水画折扇。
殷翎实在忍不下去,命茯苓把云潜羽头发重整了,只单留一金冠,那金冠,看着就像父皇的审美,怕不是三哥拿了父皇的赏赐,觉得自己带不出去,索性给了云潜羽。
云潜羽边走还要装着书生,打开折扇,摇头晃脑。
那柄山水画折扇,是纯白的底色,青绿的设色,配着那一身“富丽堂皇,金碧辉煌”的穿着,显得突兀又怪异。
殷翎下定决心,剥夺云潜羽自己搭配衣服的权利。
“小白?”
云潜羽应声回头。
看着那一脸茫然无辜的神色,殷翎想着,算了吧,孩子可能从小没享受过,不就是喜欢珠宝嘛,也不算是大事。
“没事。”
殷翎还是就这么领着云潜羽进了明德书院。
海村没有书院,跟着萧玄机那几年云潜羽自是也没见过。
明德书院,是皇家专设,收天下子弟,内里设十六经科,具体如何,云潜羽实没有了解的必要,殿下只专讲了修仙一科,其下还要分出三个门类,通识,锻体,符阵,说是哪位皇室人员简化出来的。还有分班制度,选了最常见的天地玄黄四阶分类,但也不是按资质分,是按势力分,倒是有趣的紧。
殿下讲得含糊,云潜羽也不想去了解,就这么糊里糊涂的。
说起两人此行的目标人物,许向松,秦家不打算翻牌,只是和皇家心知肚明,自然分不进去天阶,在黄阶一号班待着。
十日一休旬,许向松在京城没有熟识的人,没有傍身的财产,虽说暗地里和秦将军还算是有交情,这时在京城,他不敢多说,何况他实在弄不明白,当时那谎称查案的三人,到底是何用意?
秦将军是再好不过的人,不仅救他一命还护他养他教他。想到秦家和皇权的较量,许向松心里暗讽,自古以来天家都心性凉薄,开国功臣还要疑心功高震主,逼得秦将军苦守边疆。
今日休旬,晚上大家都会陆陆续续回到书院,等着那位天潢贵胄校验功课,他倒要看看,是什么佛口蛇心的人。
许向松出身贫寒,修仙是一跃龙门的手段,他这天资,也是天赐的良机,何况他还要想着借着自己的天赋,在天家那里给秦家加加码,不至于落得个“飞鸟尽,良弓藏,狡兔死,走狗烹”的下场。
许向松有自己的打算,秦将军的那次营救也不可能说得出口,也确实没想到天家到底是查了出来,也如同秦将军料定的一样,直接借着这事就给他安上了叛敌的罪名。
等到了晚上,许向松看着发言的小殿下和一旁金灿灿的云潜羽觉出一种荒谬感。
直到那坨金灿灿下来和他打过招呼还是处在一种恍恍惚惚的迷茫之中。
“许向松?”云潜羽在会后溜溜达达的走到人身旁,许向松就看着一坨小金条子脱离自己轨道滑过来了。
许向松见过这个人,跟在小殿下后面鞍前马后,许是爱重的随从。可是他并不明白,这位金贵的小公子,缘何来找他?是要从他这里打听什么秦将军的事吗?可是那次事件不是应该被他们查清楚了吗?
云潜羽哪里晓得面前这位心里勾勾绕绕,几步的路脑补出来一场阴谋大戏,她只是平平无奇过来交个朋友而已。
许向松打定主意不开口,显得云潜羽话多又尴尬。人家拿冷屁股怼你脸上,咱也没必要拿热脸贴着。云潜羽虽说做乞丐时天天被这么对待,但皇家养着,再怎么也生出一种傲气。左右今天撑死了就这种进度,索性一扭头就走,什么人啊。
殿下会在此地住上一晚,明早和学子一起上一次早课,云潜羽自觉没完成任务,理亏的很,溜溜达达去了殿下的临时寝宫。
“茯苓姐姐,就交给我吧,又不是什么大事。”茯苓哪还能不知道,晓得这是在许向松那里碰了壁,回来做些小事讨好一下,心下细思,不见得殿下要瞒,索性让云潜羽接了端茶递水,压纸研墨的活。
“那你可要记住,殿下喝茶,只喝热茶,泡好的茶半刻钟都不能过。那研墨,定要是用力刚好,不可过急,不可过缓,否则那墨粗生沫,色亦无光,殿下定是不用的……”
“晓得的,晓得的,殿下向来细致讲究。”
云潜羽心里想着事,哪里肯听茯苓叮嘱,拿了刚取的茶罐,转身就要走,碰巧是个转角,不知和什么人就撞上了,云潜羽低头踉跄两步站稳,只听得茯苓低呼:“薛侍郎?”
云潜羽是没什么事,却见对面半天没反应,不至于这样吧?
我国以武立国,哪还有这么脆的?
茯苓伸手去扶人,那人起身,端的是君子清风之姿。
“没有事,没有事。”
云潜羽身量不足,那人只能垂眸看人,抬手抱拳示意:“薛某见过茯苓小姐,云小公子。”
云潜羽诧异这人怎么认识自己,转念一想,殿下的人好像都认识自己,也就没把这点疑虑放在心上。人家打招呼,又不好晾着,也规规矩矩行礼,学茯苓那一声:“见过薛侍郎,是我莽撞了。”
两人又不熟悉,茯苓接过话头:“薛侍郎回去要过一段无灯之地,便拿着这回去,总好过夜深独行。”说着,示意身边打灯的侍女递上了灯笼。
薛侍郎没有推辞,接过灯笼便走,云潜羽这才发觉,是有打灯之人跟在后面,那茯苓姐姐缘何还要再送出一盏,那人又为何一口应下,不曾推辞?
十五岁能藏住什么事?开口就问了。
茯苓在前面引路,随口解释:“那位薛侍郎,夜盲,天黑之后便模模糊糊看不清路,所以向来是有人跟在后面专门打灯的。”
那为什么还要再送一盏?云潜羽正要追问,茯苓便传声:“茯苓参见。”
“进。”
那便不问了,腆着一张脸进了门。
“殿下啊。”
“怎么?”
云潜羽左右看看,一屁股坐在殷翎下位。塌子上摆着桌案,下位就是脚踏板,云潜羽不敢凑太近,只是坐在边缘,揪着殷翎裙摆,做出一副讨好样。
“殿下是不知道,那人油盐不进的,大抵自觉着连秦家的跳蚤都是重眼双重皮,好看的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