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水先生算好了下葬的时间,三天后下葬。从医院办好相关手续,回到家里,灵棚已搭好,一应丧葬物品已经准备好了,南夏换了丧服,对着前来吊唁的人磕头还礼。
大伯的小孙子元元只有4岁半,小小的一个人,穿着丧服,懵懵懂懂的陪跪在爸爸和小叔的身旁,这是他第一次见到小叔,幼小的孩子对于这个突然到来的陌生人,有些畏惧也有些好奇,他小心翼翼的拿眼睛偷看南夏,手中的纸钱都忘记放进火盆里了。
南夏注意到孩子的目光,他偏头看过去,元元连忙低头,避开了南夏的目光,躲进爸爸的怀抱,胖乎乎的小手因为出汗使得纸钱粘连在手心,他将纸钱扣下来,一把丢进火盆。
“大哥,让嫂子把元元带回屋里吧,孩子还这么小,外面冷,别冻坏了。”此时的天气阴冷无比,跪在地上,大人还可以支撑,对小孩子而言却是一个不小的挑战,看着元元小小的一团,南夏忍不住提醒了一下大哥。
大伯的儿子叫南祁,比南夏大两岁,但两兄弟却也好似陌生人,自南夏考上大学离开家,只有在大四的那年回来了一次,因为南夏要出国,需要回户籍所在地办理护照,细细算下来,两人已经快有十年没有见过面了。长久未见面所带来的隔阂,小时候一起生活时发生的矛盾,今时今日南夏的身份地位,这些都足以让大哥南祁面对南夏时很不自在,甚至有些畏手畏脚。
面对南夏的建议,南祁应和道:“好好好,来,元元,和爸爸走。”说着牵起孩子的小手,元元跌跌撞撞的站起来,怯生生的向南夏挥了挥手,奶声奶气的说了一句:“小叔,拜拜。”
“拜拜,元元。”南夏和善的冲着元元笑了笑,这也是回到家后南夏第一次露出笑容。
三天后,南夏神色凝重的看着殡仪馆烟囱冒出滚滚黑烟,尘归尘土归土,怨恨、喜悦、惊慌、忐忑,最后都消失在这把大火中。他回头看到大伯母和小姑在大厅门口呱呱唧唧的在争论着什么,两个人的面色都有些不悦,不一会儿,大伯就跑了过去,把大伯母拽走了。
有人已经逝去,将所有的回忆都带入了坟墓,而对于活着的人来讲,过往种种依然存在于回忆中。
南夏回过身,掏出香烟,用手挡风将香烟点燃,吸了一口,吐出一口气,手指夹住香烟顺势摘下眼镜,揉了揉眼睛,突然感觉自己的腿好像被谁碰了一下,南夏一低头,是元元。
元元黑亮亮的眼睛眨巴眨巴,拽着南夏的衣角,南夏蹲下身子,平视孩子,只听到元元细声细气的说道:“小叔,我想去尿尿。”南夏环顾了一下四周,看到大伯和大伯母在角落里正在小声的争执,大哥现在应该在办理奶奶火化的手续,便一把抱起元元说道:“小叔带你去。”
“哎,元元,怎么跑到小叔这里来了?二弟,不好意思,小孩子不懂事,元元,快下来。”大嫂正在招待亲戚,没有注意到跟在自己身边的元元偷偷溜到了南夏身边,经人提醒才看到自己的儿子已经在南夏怀里。
“不要,我想尿尿,妈妈都不理我。”元元用手搂住南夏的脖子不肯下来,自己拽了妈妈好几次,告诉妈妈自己想去厕所,可是妈妈都没有理自己,元元的小脸出现了委屈的神情。
“我带他去吧,这样方便些,大嫂去忙吧。”南夏客客气气的应承道。
看着南夏离去的身影,大嫂的心里有些五味杂陈,她听老公和婆婆讲过这位小叔的事情,自小命运窘迫,亲缘浅薄,父母皆失,几经辗转后在自己的公婆家长大,幼时惨淡晦暗无人问津,转眼间事业有成人中翘楚,过往时光里那些人的鄙夷与嘲讽,在无声中,被消解的无影无踪。
“琴琴,别乱想,元元是他的亲侄子,叔侄俩自然是亲的。”姑姑南静走过来,开解自家侄媳妇,“他是不会因为大人的事情牵扯孩子的。”
“这样自然最好,但愿如此吧。”余琴叹了一口气,低声说道。
南夏抱着元元从侧厅出来,看到姑姑和大嫂站在一起,大嫂的表情有些纠结沉重,南夏自然知道原因是什么,人不是金鱼,不会只有七秒的记忆,过去发生的事情,已是既成事实,谁也不能说自己已经遗忘,又怎么能够遗忘呢,难道还能像电视剧里那样,眼泪擦掉,脸一抹,我们又是相亲相爱的一家人吗?被亏欠者心有芥蒂,亏欠者惴惴不安。这才是真实的人间,南夏不是圣人,大伯一家也不是彻头彻尾的恶人。大家都是活在世俗之中的普通人,有普通人的私心,有普通人的善良,在小情小爱与小奸小恶的交杂中努力让自己生活的好一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