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许托了没碰过电脑的福,牧廉视力太好,又或许是宋理枝实在太白——
借着门口那点黯淡的光线,牧廉看到了小少爷紧锁的眉头,还有脸上明显的不爽和难受。
同一秒,躺在床上的人突然咳嗽起来,声音在房内回荡。
猛烈的动作似乎把小少爷惊醒了,他扶着头,在床上滚两下,不断调整枕头和方向,最后还是难耐地缓缓撑起身。
牧廉在门前顿住,想了想,还是没进去。
抬腿去了楼下喊醒在沙发上打盹的陈阿姨。
陈阿姨手忙脚乱地照顾了一阵,转身下厨房冲了药,拜托牧廉给拿上去让某个怎么都懒得去医院的小少爷喝了,自己又重新去烧水。
于是来这儿的第一天,牧廉就握着有点烫手的玻璃杯,进了宋理枝房间。
宋理枝现在已经坐起来了,床头灯照射下脸上漫了层红。
不是那种一边一堆的,而是从鼻梁两侧呈现一道横向红晕,连鼻骨处小小的驼峰都泛着粉。
牧廉有几乎看不出来的停顿,很快走过去,把冲好的药剂放在宋理枝床头。
“让你喝了。”
明明是个第一次来家里的客人,甚至现在的处境能称得上寄人篱下,这句话却说得理直气壮。
淡漠的语气像句命令。
老爹说他比自己大一岁,就真把自己当哥哥了?
做梦。
宋理枝头昏脑涨,眉间皱得更深。
不过没等人难听的话怼出口,牧廉瞟了眼宋理枝身下,突然起身出门。
宋理枝张口却没了要攻击的对象,懵了。
没两秒,牧廉重新出现。
他捏着自己房间的两个枕头的边,递给宋理枝,“新的。”
……
视线停在那两个枕头上,宋理枝更懵了,没动。
沉默蔓延。
房间里的冷气实在被主人过度使用,明明关闭后又通风好久了,从外面进来还是凉飕飕的。
可惜现在这点凉意被沉默驱散,夏夜的闷热重新爬上来,有些黏腻。
似乎维持着这姿势牧廉也不自在,他干脆把枕头放在宋理枝床边。
刚想继续劝人喝药,陈阿姨进来了。
她端着热水,嘴里不住叨叨,很自然地帮宋理枝捱被子,顺便把那两个原来属于牧廉的新枕头垫在了宋理枝背下。
宋理枝迷迷糊糊地把冲剂喝了,陈阿姨收了杯子才下楼。
这下终于消停,牧廉也转身要出门。
宋理枝抬头,看到了他的背影。
不知道他们那个环境的孩子要不要干活?
宋理枝触到背后高度适宜的枕头想,是因为过得不那么潇洒,所以这人的背影要稍微结实一点么?
但是到底还是个少年,他高,却也瘦,出门的一瞬间,衣服贴在脊骨上,看起来还是单薄。
老爹他们说,牧廉的父母去世不久,还不到一年。
而他就孤身一人提着行李,进入到完全陌生的地方了。
牧廉走到房间和走廊的交界处,身影一半明一半暗,看起来孤孤单单的。
“喂。”
床上某人发出浓重的鼻音叫住他。
牧廉侧过身,走廊的光照在他背部,正面的神色被模糊暗光隐藏起来,有点看不清。
还好看不清。
宋理枝带着青春期奇异的别扭感想。
“你想不想打游戏?”
——说完,宋理枝自己都觉得煞笔。
果然,下一秒就听见门口的少年说:“你在发烧。”
冷腔染上疑惑,短短四个字像是问了句话。
宋理枝动动嘴,憋出一句:“我听人打游戏好得快。”
牧廉:“……”
一沉默宋理枝就后悔了。
袋鼠长口袋是为了养娃,兔子长尾巴是为了装可爱,但是人为什么要长嘴?
听听刚刚那是智商正常人该说的吗?
“我不打游戏。”没一会儿,牧廉说。
仿佛是对今早宋理枝关门落锁的回馈,他干脆利落地拒绝。
一人一次,也算是扯平。
-
宋理枝迷迷糊糊地醒来,睁眼的瞬间,思绪还落在梦里。
后来他很长时间没再发过烧,老觉得垫枕头这事儿是牧廉误打误撞的。
结合后来他俩的关系,宋理枝越发怀疑当时去他房间的牧廉没几分真心。
宋理枝动动脑袋,很明显感受到医院枕头的布料——
他思绪一转,又觉得,自己好像从前开始,就没猜中过牧廉的想法。
没等想下去,病房门口传来声响亮大嗓门:“宋哥宋哥!怎么样了?”
宋理枝回过神,下意识抬手,才发现吊瓶已经完了。
他转头,看见牧廉还在自己床边,这会儿才站起身来。
可能坐得太久,姿势有点僵硬。
“宋哥,课都上完了你还没回,吊水这么久的?”林仁过来大声关心,还不忘对着牧廉道谢。
……宋理枝想,水是早就吊完了,是自己又睡了一觉。
最后出了医务室,牧廉有一搭没一搭地应付林仁的自来熟,一路跟着宋理枝送他送到了宿舍楼下。
走的时候说:“记得回蒋姨信息。”
看来是把发烧这事儿告诉他妈了。
宋理枝没说什么,面无表情地直接进了宿舍楼。
“哎宋哥……我那什么,还是想问问啊……”林仁犹犹豫豫地,挠着头发一边走一边不解:“你跟牧廉到底怎么回事儿啊?不是一直不对付么?”
他们宿舍在一楼,很快就到了,宋理枝站定在宿舍门前,没理。
门是关上的,林仁自觉掏出钥匙开锁,嘟嘟囔囔地:
“可我怎么觉得牧廉对你真挺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