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本窸窣的说话声都消失不见,翻动卷子的清亮就尤其明显。
——那只在自己桌上晃的手很碍眼。
牧廉控制住想给他撅折的动作,抬眼看过去。
眼神很冷,带了攻击性。
不声不响的,冰雪消融,里面缓缓露出的却不是孤狼,而是疯起来不要命的野狗。
但前桌只是个欠揍的小屁孩,显然看不懂牧廉的神情,就是觉得这人不给自己面子。
“不想去是吧?这么不关爱同学?”他看牧廉没反应,“唰”地起身,手上重重一用力就把卷子抽出来。
气氛一触即发,紧绷的空气里响起细微抽气声。
不过想象中卷子被揉碎做抛物线运动的场景并没有发生。
牧廉刚想起身,有人过来替他挡了。
这手指生得跟主人一样,白皙修长,很好看。现在带着力道止住人,指甲泛红,有种清俊的美感。
宋大少爷大家都知道,前桌被宋理枝定定一盯,握紧的拳头松了松。
“行了行了啊,有手自己买去,叫别人干嘛。”鹦鹉也立刻过来把两人的手分开,皱着眉说。
“握草,你们来出什么头啊?”前桌瞟了眼身后的兄弟们,面子挂不住,硬着头皮不满。
“没出头啊。”宋理枝还盯着他,随意朝牧廉的方向偏偏下巴,“我也有事找牧廉同学帮忙。”
牧廉眸光一动,这才把视线从宋理枝的手移到他脸上。
“你帮什么……”
“他得陪我吃饭。”宋理枝直接打断。
接着,没理周围一堆人安静如鸡的氛围,学前桌的样子也敲了敲牧廉的桌子。
“笃笃”两声后,他扫了牧廉一眼,垂眸,“不走?还得我请你么?”
这也不是个好茬。
周围人连大气都不敢出,都觉得眼前是什么俩不良学生轮番欺负新生戏码。
结果没几秒,刚刚还一副冰块脸的牧廉就站起身,跟着宋理枝走了。
众人:“?”
直到他被带到走廊上,前桌才猛地反应过来,挤开桌子扒上窗户冲他们喊:“都午休了你没吃饭啊!”
宋理枝头都没回,朝后摆摆手,“小爷我发育好,一天四顿!”
第二天,学校就传出流言,说新来那个有可能抢走校草位置的新生已经正式被校草收为小弟,每天做小伏低,连吃饭都得作陪。
这流言持续了很久,由于后续也没人出来辟谣,以至于愈演愈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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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实当时就是帮牧廉解了个围,倒没真想让他跟自己吃饭的。
宋理枝躺在宿舍,盯着呼吸灯的光久了,睡意终于渐渐漫上来。
他迷迷糊糊的,又回想到那天之后的情境。
当晚回家,宋理枝想了下,觉得自己中午的形象未免太过高大,为了不给“同墙室友”产生什么自己人好的错觉,他得去解释解释。
市中心的房子比起别墅普通很多,只不过是复式,宋理枝的房间和牧廉的还是挨着。
第二次站定在牧廉房前,小少爷单手插兜晃晃荡荡半晌,才抬手敲了下。
门很快就开了,牧廉可能之前在写作业,身后的小台灯亮着。
他手放在门把上,有点疑惑,问:“什么事?”
宋理枝心说,还能什么事,就中午帮你解围那事儿呗!这反应该不会是忘了吧??
他也算是会交朋友的,一般人跟他接触过几次关系早熟了,也不知道牧廉是怎么,每回说话都跟要重新认识似的。
小少爷把这点别扭全怪在不好接近的某人头上,抬头用下巴看人,“我下楼接水……顺便想起个事儿来跟你说一下。”
他这会儿才忽然发现,牧廉挺高的,比他还要高出至少一个额头。
莫名地有点不服气,接下来的话就更吊儿郎当:“你以后在学校支楞点。我也不是多嘴,但要哪天你被揍了我爸妈准得来找我,烦。”
宋理枝很敏感,面前这人又冷,小少爷总觉得自己先释放善意就是输了。
他说完抖抖腿,一副不是什么好人的样子,“听懂了么?”
牧廉安静听他说完,看见某个装凶的人白瓷似的耳朵尖慢慢红了。
他忽然低头闷声笑了下。
宋理枝一愣,炸道:“笑什么?”
“谢谢。”牧廉抬头回他。
“……”突然道谢,宋理枝反应不及。
而后顿了下才干巴巴开口:“都说了不是帮你……以后别在学校让人欺负了。”
被一堆人围着呛声,看着怪孤单的。
“不会了,你不是让我以后跟着你么?”可能是刚刚的笑意还没消散,牧廉说这话的时候,声线都惹上暖意。
这套房位处繁华地段,夜里也总能听见距离百多米的地面传来汽车飞驰而过声音。
时不时的悠远声响衬得屋子里很静。
或许是因为这样,宋理枝能轻易听见牧廉音色中刺破空气的颗粒质感,罕见的,有一点点放松。
牧廉不是大少爷,他在土里长起来的,既不敏感,也没那么多弯弯绕绕的情绪。
宋理枝当时就想:
看看,这是他上赶着来找我的,我可没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