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在谢府的那些天,什么中单、绣袍、襦裙、绶带等等,要穿个好几层。她未曾见过,又不肯假手他人,硬把衣服穿得不伦不类,闹得绿竹与一众丫鬟发笑。
甚者,回府第一天,绿竹备好热水让她沐浴。她已脱下外衣,转头却见绿竹还在耳房内,还想伸手替她解衣,吓得她一边扒紧衣服,蜷成一团,一边勒令绿竹出去。
任由别人的手在她的身体上作乱、摸上摸下,这如何使得?又不是治病救人!
沐浴之事不假手于人,至于穿衣,她已渐渐变得无所谓。反正穿了中衣亵袴,身上到底还有衣物遮挡,不至于如沐浴时彻底敝体,于是也渐宽下心来。
衣来伸手饭来张口的生活,她也在渐渐适应。
中禅加身,牡丹祥纹绶带固定腰身,月白色织锦交领礼衣外套,石榴裙打褶,重重堆叠脚下,宽袖动则易乱,更显得繁琐厚重。
绿竹拿过脂粉,一边为她涂抹扮妆,一边仔细吩咐道:“昭姑娘,你待会儿紧跟夫人和大姑娘,不要乱跑。你刚从乡下回来,官话讲得磕磕绊绊的,又携有地方音。此次宴会,虽以亲戚为主,当中却也多夫人姑娘,恐你唐突她们,闹了矛盾,传出去也不好,还是少说话为妙。”
绿竹是见识过明昭的犟脾气和怼人的,她在府中多收敛,到了佛光寺却放肆起来,常常气得刘妈七窍生烟,还去调戏小沙弥,把人家羞得见了她就跑。
明昭懒懒应和,听是听了进去,至于记不记得住,那是另一回事。
梳妆完毕,明昭对镜,绿竹给她的脸和脖颈抹了厚厚的一层脂粉。简单的双髻,盘得不高,珠钗斜坠。额间梅花花钿红艳,唇涂淡色口脂,泛着莹润水光,衬得那双无趣的墨眸都有了色彩。
明昭看愣了,不自觉抚镜,这般盛装的模样,她从未见过,阿娘也从未见过。
这是第一次。
刘妈适时进来,见了她的样,频频点头:“绿竹,你带昭姑娘去亭下候着。”
自看顾她以来,刘妈看她,除了嫌弃仍是嫌弃,或是生气,这是第一次首肯。
夏日清晨已渐生热,明昭起身,径自往门走去。谁知下台阶时,她一踩一跨,稍微一个不注意,裙边就贴了绣鞋去,脚下一个趔趄,她整个人直直向地面扑去,惊呼声脱口而出。
幸亏绿竹眼疾手快及时拉住她,二人踉跄向前歪七扭八地来了个大动作,这才免于扑到。
二人皆是心有余悸。
绿竹稳下汹涌的心跳声,忙检查明昭着装,先看是否破损,再整理好于拉扯间变得凌乱的礼服,又去观明昭仪容,无乱则心安。
她松了一口气。
明昭提起裙摆,一时心烦意乱,脸上皆是不耐烦,燥得很。
害怕意外再次发生,绿竹忙叮咛道:“昭姑娘,礼服繁缛,裙边过长,你记得提裙角,妥着脚步踏踏实实地走,自不怕踩了裙子。此外,你要收步,不要走得太快,出去后定要紧跟于和姑娘后头。你跨台阶时更要记得提裙角,最怕不小心摔了跟头,丢人事小,受伤更为大啊。”
明昭闷闷应是,不太上心。这些话头,昨晚睡前刘妈已耳提面命向她重复十多遍,叫她少说话,多看事。
谢家那般守家制旧制,若真摔了跟头,恐怕丢脸最为大,受伤什么的皆可不管不顾了。
明昭坐于倚竹亭下,她坐着无事,东张西望一会儿后,闲得塌腰玩起双手来,绿竹忙提她腰部,俯身贴耳呐喊:仪容!
明昭只得规矩坐着,腰板挺得直溜。也不知过去多久,她身上穿得厚,夏天又热,挺直脊背需用力,累得她额头出了一层薄汗,腰杆差点都僵了。
绿竹忙给她擦汗,免得妆化了。
趁绿竹四处打量期间,她趁机扭个腰缓一会儿酸软的背部,才刚伸张一会儿,绿竹忙挠她腰部,捣得她直起身,差点扭到腰。
她转头,正要张口大骂,却见来人,无声问候了一句你祖宗!
沈若梅走在前头,嘉和稍落她一侧,二人款款从廊道上走下来从从容容。张妈、金英、兰芝随后。
绿竹忙行礼,“夫人好。”
明昭起身,坐得太久,腰板一时酸软挺不直,只得微微曲身,干巴巴同来一句,弯下腰时不知如何摆,左手换了右手,又换回左手,这个礼请得不伦不类。
沈若梅瞥她一眼,径直掠过她。
“嘉和。”明昭朝嘉和微笑。
“没大没小,谁许你直呼阿姊名讳的?”沈若梅顿足,以余光瞥她,斥道。
“怕什么,真阿姊假阿姊,谁又分得出来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