至于她真正的阿娘,她从来不是谢家的人。通房丫鬟于礼法上没名没份,阿娘也不需要入谢家门,她生来先是秋容,再是她阿娘。
所以对于谢家要给秋容来个后到的礼仪——补一份纳妾文书,秋容便可成为谢家人,其灵牌虽不至于入正祠堂受祭拜,到底可以置于偏房,有个安放之所。
明昭一口气回绝,阿娘不需要!
谢家负她阿娘十八年,死后还以高高在上的态度来施恩惠,真当那是什么天下绝无仅有的赏赐,是个人人都稀罕的香饽饽么?
她固执地硬要在江南给阿娘立墓,刻字“秋容之墓”,再立令牌供于家中。阿娘只是她自己;而她只会是阿娘的女儿。
走前,明昭行了一次跪拜:阿娘,等我。
沈若梅携嘉和先走,明昭直等不见那几人影,这才哎哟一声叹,扶住腰部靠木柱,缓过那一股酸麻劲儿。坐得太久太直,她的腰顶不住了。
绿竹忙给她捏一捏,舒服得她直叫唤:“好绿竹呀,轻点儿轻点儿……”
前厅男人们商谈要事,沈若梅则领一众夫人在席上谈天,至于姑娘们则聚在后院小湖的凉亭下,三三两两话些心事,适龄少女要么谈婚姻、要么谈心上人。
明昭虽与众位姊妹们同居一亭下,与她们却不相识,倒也相安无事地坐着,百无聊赖地吃点心,逢人问一句,她则答一句,否则便静静当雕塑。
“嘉和,伯父可曾为你安排亲事?”
此言一出,谢嘉和羞得忙拿团扇遮面,嗔道:“胡说什么呢?父母之命媒妁之言,这种事我哪做得了主。”
明昭不认识人,不知那问话的女子是谁,只见她颇为惆怅地谈起她的婚事。父母已为她张罗好对象,聘礼已下,再过半年就要办亲事了。
女眷们问她,可是不喜欢?
她则越发愁眉苦脸,“哪里谈得上喜欢不喜欢呢。张侍郎家的公子,我从未见过他,倒是听人谈说一表人才,可长安哪位公子不是一表人才?不过一些笼统的话,我连个大概印象都没有,盲婚哑嫁,又能怎么办呢?”
于是又谈起长安城里知名的少年郎来,明昭竟从她们口中听闻裴瑜和萧彻二人名。
裴瑜,原来他是侯府世子;至于萧彻则是郡王之子。裴瑜名气在外,却少人见过他。他年少即在江南休养,其祖父去世后又守孝三年,从不曾露过面;反倒是萧彻,他是满城风,惊才艳艳,闹了个人尽皆知的风流倜傥公子名。二人年龄相仿,皆是弱冠之年。
她们说,裴瑜早年丧父,今又丧祖父,家中只剩其阿娘,且已早早继承侯爷之爵。再过两个多月,裴瑜孝期便过,估摸着裴家要为其张罗婚事了。
裴瑜成亲?
骤然听到这个消息,明昭一时怔愣,好似还没能完全接受这个现实。她与裴瑜的青梅竹马情,如今已过去三年,既从未联络,再深的情也该淡了,谈与不谈也已没什么必要。
裴瑜会成亲,这是一定的;她从未想过与裴瑜发生什么。然而听到这个消息,她还是难掩失落。若真成了婚,她们那摇摇欲坠的胜似亲人的情,也该彻底断了。
“明昭?明昭?”
“嗯?”明昭反射性应声,这才发觉她竟不自觉失神,“怎么?”
“叫你好久都没应,想什么呢?”
明昭没答。
女子不多问,只轻声道:“日头愈发晒了,我们回去吧。”
明昭远送这行人背影,后知后觉跟上去。
裴瑜,她在想裴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