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也不知同不同意。我当初想出府也很艰难,若非我费了劲儿闹上一回,此刻我怕也难站在这儿。谢家对我并不宽容,已有前车之鉴,我怎敢再赌呢?若是不同意,只怕还要再关我一回。”
“你即使偷偷摸摸学,终究是兵行险着,纸是包不住火的。”
“那是以后的事。实在不行,我便弃了谢家。”
“为何现在不弃呢?”
明昭显然没想到盛茵会这般问,弄得她一个猝不及防;她刚才不过随口一说,再怎么如何想,到底不过是幻想的念头。
她勉强咧了咧嘴角。其实她早前也想过,为何她还愿意留在谢家呢?是因着阿娘那个遗愿吗?阿娘希望她留在谢家;但她其实也在期待别的东西吧。至于是什么东西,她不知道,她暂时不愿意去想。
盛茵似乎是看出她的为难,她只笑了笑,“我并非指责你。学医很苦的。以你的身份,若是得不到家人的支持,你在这条路上恐怕很难走得远。”
“我知道。”明昭也笑,“我不怕吃苦。”
十八年孤苦日子已过去,山也爬过、滚过,蛇也咬过,水也淹过,肚子也饿过,也曾冻过,身体发肤的痛已承受不知多少,再苦还能有多苦呢?
“未来太多变,我不想为了不确定的事就把现在抛下。至于能走多远,我想试试看。”
“其实阿爷很欣赏你,他曾在后宫当值,自是看得出你是大户人家的姑娘,不过你的情况的确比较麻烦。”
所以,这还是不明确的意思。
明昭心中失落,盛茵估计是来探她的口风的。若是不清楚她的身份,盛远不会收她;知晓后作出掂量,估计也不会收她。五天过去,她终究没能等来一个如愿。
头发半干后,盛茵替她挽了简单的发。再次回到前院时,雨已停,大叔已回家,萧彻和盛远在堂中对坐。
明昭看向盛远,尽管多有不舍,终是一别。
她朝盛远鞠躬,“多谢先生看重。”
她以为盛远永远不会收她为徒,此次告别后打算不再叨扰 ,谁料盛远叫住了她。
于是明昭便这样留了下来。
这是她留下的第十天。
百草堂不大,盛远坐镇,名下一名徒弟林枫,再一名伙计,如今算上她,实际只四人可用。麻雀虽小,五脏俱全。
她很喜欢百草堂,也很喜欢盛茵,非常喜欢。既为盛茵的医术造诣倾倒,也钦佩她的如水性情。
至于为何对萧彻存怨,这也是有原因的。那日盛远答应收她后,他们小谈了一会儿,结束后萧彻还未走,专门等着送他回家。一如之间酒楼的会面,她问萧彻和盛远说了什么。萧彻还是避而不谈,正如萧彻和谢鸿的谈话一样,永远是个秘密。
她不可能去问盛远,师父虽然慈眉善目,可在医术一事上严厉得很,叫她要多看书,但不能只看书。
她又欠了萧彻一个人情。
萧彻说,不需要你还,但你要答应我一件事。然后,萧彻就把她的七夕日的时间给约走了。
至于盛茵么,她也难从盛远口中撬出二人的谈话。此后十日,盛茵中途因事回过一次,恰好那天傍晚下雨,萧彻竟又来接她。偏那唯二的见面,盛茵倒是自认为瞧出一些意趣来。
“泥路难走,你注意安全。”
明昭点点头,拿过纸伞出了门。长安已入夏,雨水渐多,五月的下旬几乎一半都是雨天。幸亏傍晚雨晴,天也明亮,她一个脚印一个坑稳稳地走,倒是把沉稳劲练了出来。
临到谢府时,明昭寻了石子路上的坑洼的积水坑草草洗了下高足皮靴靴底的泥土。幸亏皮靴防水,否则按她这一天天趟浑水的情况,布鞋哪里顶用。
她弯腰检查了下裙摆,她走得慢,且走得稳当,没把裙角溅得太脏。把自个捯饬好后,明昭才光明正大入府。
“老太太生病了?”
绿竹正斟茶时,忽然听明昭这般问,她愣了片刻,点头答道:“夏天天气无常,白天热风燥得很,还总是伴着大风大雨。老太太嫌屋里头闷,叫刘妈开了窗,谁知这风啊雨啊扑进来,倒叫老太太染了病。”
“什么时候的事?”
“已是五日前的事。”
五日已够久了。
明昭虽由老太太管教,但其实很少见她。老太太有令,叫她不要去叨扰,她自然乐意得很。她与老太太哪里来的亲情呢?
她不会主动去询问,刘妈和绿竹若不告知,于她而言,即使同一屋檐下,亦可杳无音讯。若非回清月阁的途中听别的老妈子拌了几句,只怕老太太痊愈了,她仍不闻此事。
“姑娘,老太太叫刘妈不要声张,绿竹自然不敢乱言。”
见她低头认错样,明昭笑道:“我又不怪你。”
老太太是她的祖母,生了病,她若不知情还好说,既已知晓,总归要去见一见的。毕竟她也算是救她出了苦海的恩人,还予她无拘无束的自由。
谁料她刚出清月阁的门,便见刘妈急匆匆走来,一见她如见落水之人保浮木,紧紧握她手臂,“二姑娘,你何时去学的医?”
明昭瞪目,刘妈握得更紧,“贵家女抛头露面行医,这是何等的大事,你怎么不同老太太商量商量?如今夫人先告到老太太那儿,叫她顾全谢家的门面呢!只怕老爷也瞒不住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