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希婵停住脚步。
回头一看，背后空荡荡一片，连根鸟毛都没有，只有年久失修的路灯还在忽闪忽闪。
她继续往前走。
平底鞋的底面和水泥路摩擦，发出娑娑的声音。
啪嗒，啪嗒。
不知何时，这条寂静的小路多出另一个拖沓的脚步声，几乎是紧紧跟在她身后，连声音都几乎重叠，不仔细听根本听不见。
流浪汉？
见色起意？
李希婵不动声色地把手揣进兜里。
她的校服口袋里常年放着一把尖利的美工剪，别的不说，出奇制胜应该还是有奇效的。
但明面上，她的脚步仍然不急不缓，伴随着一个拐角的出现，身影消失在道路尽头。
啪嗒啪嗒，啪嗒啪嗒。
脚步声竟然加快了，有点着急似的，那个家伙甚至顾不上掩饰身形，莽撞地跟了过来。李希婵屏住呼吸等待，在黑影出现的第一时间，看准时机，美工剪狠狠扎下，金属和钢铁碰撞，发出“咣当”一声。
反作用力太狠，李希婵噔噔噔退了好几步。
“你——”
李希婵瞪大眼睛，和面前这只身形高大的异兽对视。
这是一只体型高大、将近一米一的螳螂。
通体白金色，两只原本锋利的前肢不知为何，只剩下一只。躯干细长，小小的三角脑袋上，黄绿色的复眼就占据了三分之二的大小，乍一看，一股令人寒毛直竖的凶恶扑面而来。
李希婵警惕之余，分了一下神——
好眼熟。
这个外观，好像刚刚才在手机里看到过。好像叫……金刚螳螂？
“金。”
金刚螳螂委委屈屈地叫了一声。
李希婵后退半步。
在这个世界，这些异兽的破坏力比人类大多了，她不敢放松警惕，只是拉开距离：“你跟着我干什么？”
“金！”
金刚螳螂的前肢断了一只，它挥舞着那只仅剩的前肢，手舞足蹈地想要表达些什么，只是嘴巴太笨，只能一个字一个字地往外蹦，“金！金！金！”
好像没有恶意。
李希婵观察了它一会儿，把美工剪放回兜里，皱着眉头看它：“我听不懂你在说什么。”
“金……”
金刚螳螂垂头丧气。
看着它的模样，李希婵有点于心不忍。
她猜测道：“你饿了？”
“金。”
金刚螳螂摇头。
“你受伤了？想要我帮你疗伤？”
“金。”
金刚螳螂点头，又摇头。
这是什么意思？
李希婵眉毛纠结地拧成一团。
“你……想和我签订契约？”
“……”
金刚螳螂愣了一下，随即，像是意识到什么似的，开始疯狂地点头，“金，金，金！”
小小的三角脑袋都被点出重影了。
这副热情的样子，让李希婵情不自禁地想到今天在宠兽基地遇到的那只灰眼蝶。
她摸了摸下巴，打量了一下金刚螳螂：“让我想想……”
金刚螳螂低眉含胸，明明是凶悍的五官，却愣是做出一种羞答答的姿态，站在那里任她打量。
其实金刚螳螂的五维数据在觉醒期的宠兽里，算是很不错的，除了龙族或者神兽幼崽这种天生优越的宠兽，基本上算是同期无敌。
不过，想到论坛上前辈们的血泪经验……
李希婵摇了摇头，柔软的嘴唇里吐出冰冷无情的两个字：“不行。”
金刚螳螂如遭雷劈：“刚！”
竟然会说别的字？
李希婵觉得它那副绝望的样子有点呆萌，故作严肃地摇了摇头：“因为……你太笨了！我这么聪明的人，不可能契约一只笨笨的宠兽的。”
“金……”
金刚螳螂垂头丧气。
确实好笨，都不知道反驳一下。
李希婵捏紧书包肩带，不戏弄它了：“你走吧，我也要回家了。”
“金。”
她刚走，金刚螳螂也跟在她屁股后面啪嗒啪嗒地挪。
李希婵回过头，它也停住脚步，好像被抛弃的小孩似的，不哭，也不大吵大闹，只是睁着那双黄绿色的大眼睛，固执地盯着她看。
有点可怜。
“你再跟着我，我也不会给你吃的。”
李希婵硬下心肠，“趁着御兽中心还没关门，你快点去宠兽救助站求助吧，说不定还能把你那条胳膊接回来。”
金刚螳螂那条前肢明显是才断不久，断面上还不停往外渗着绿色的血珠。
“金……”
“我说了，我听不懂你说的话。”
李希婵别过头，撂下最后一句话就跑走了，“再见。别再跟着我了。”
少女推开幸福福利院的大门，纤细高挑的背影逐渐消失不见。
昏黄的路灯下，只有金刚螳螂一个人还孤独地站在原地。
它想不明白，为什么“妈妈”不想要它。
她说它……太笨了？
笨，是什么意思？
金刚螳螂想了一会儿，想不明白。
“金。”
它往前走了几步，被福利院的铁门拦住。
不过这难不倒它，铁门有些年代了，生了锈不说，连门缝都那么宽，在拦住人类上还能起点作用，但螳螂本就细长，钻进去轻而易举。
金刚螳螂四处环顾了一圈。
李希婵的气息停留在不远处，不再移动，它也随机找了个灌木丛趴着。
这里靠近大岩山脉，灵气四溢，植物疯长，两簇灌木已经能把它的身形完全挡住。
前肢断掉的伤口还是有点痛。
但是没关系，妈妈在这里。
它怀着一觉醒来就能见到李希婵的美好期待，窝在灌木丛里睡着了。
……
李希婵刚洗完澡，头发还没吹，就坐在床边刷起了论坛。
【今年联盟赛已经确定好开幕日期了，进来聊一嘴】[爆]
【北海秘境招募猎人小队，中级以上御兽师来】[新]
【我中了八绮蜘蛛的毒】
【家人们谁懂啊！我的灰眼蝶今天差点跟着一个初中生跑了！】[热]
李希婵的视线停留在最后一个帖子上。
灰眼蝶。初中生。
听起来怎么这么耳熟呢。
她点了进去。
楼主的名字叫“一米五也有春天”，是个二星号，应该是初级御兽师。
论坛里水友的星级都和御兽师等级挂钩，一星是见习御兽师，二星是初级御兽师，三星是中级，以此类推，封顶是七星大佬。
李希婵还没通过御兽师协会认证，是个空星号，不能发帖也不能回帖，因此她只是默默窥屏。
【一米五也有春天：难道是因为天赋吗？人家好像刚觉醒，还没契约宠兽呢。我的灰眼蝶平时很内向的，除了我谁都不理。】
下面跟帖的已经有几百楼了：
【灰眼蝶人来疯你还不知道？】
【这个季节！初中生！自主觉醒！我们南华省又多一天才！】
【爽！就这个天才爽！】
【正经分析，可能是亲和力之类的天赋吧，不过还没契约宠兽，人家自己估计也不知道，你可以等他契约了宠兽之后问问。】
【天赋这种隐私怎么可能告诉lz？楼上不会提意见就不要提】
【呵呵lz虽然控制了语气但是我知道lz绝逼是酸了……】
【竟然是灰眼蝶，我记得虫系宠兽很难被亲和力这种天赋感染到吧？要么是天赋很强，要么是对虫系特攻，感觉是后者可能性比较大】
【lz你可以建议他契约虫系宠兽，到时候人家发达了，你也鸡犬升天】
【上了高中才知道，你以为自主觉醒很牛，结果班里全特么是自主觉醒的】
【楼上上的哪个重点高中这么牛，说出来我听听？】
……
李希婵爬完几百层楼的帖子，除去那些掐架引战的，其他人的意见她都认真看完了。
大多数人都猜测她应该是有虫系亲和的天赋，建议第一只宠兽契约虫系。
想想白天那只灰眼蝶，又想想晚上偷偷跟着她的那只金刚螳螂，她自己也颇为赞同地点了点头。
可是，如果买虫系的话……
以她的经济实力，应该只能买得起青棉虫吧。
李希婵记得，穿越前她卡里还有两万多，现在回到初中，学校管吃，福利院管住，花销骤减，咬咬牙应该可以买只青棉虫。
等等！
李希婵忽然想起来，两万多的余额是她上辈子上大学之后做家教和拿奖学金攒下来的，这辈子她还是个初中生啊！
她颤抖着点开自己绑定了银行卡的支付账号——
剩余金额，5600.53。
还不够买只青棉虫的零头。
李希婵双眼一闭，昏倒在床上。
“死阿婵，你干嘛呢？”
李佩兰洗完澡出来，带着一身水汽。看到她头发都没擦就躺在床上睡大觉，不由得嫌弃道，“头发都没擦，床都被弄湿了。”
李希婵诈尸一样直僵僵地坐起来，语气发飘：“穷死了……”
“什么？”
她声音太小，李佩兰没听清，一边拿毛巾帮她擦干头发，一边低下头把耳朵附了过来，“再说一遍？”
“我说！”
李希婵深吸一口气，“我穷死了！一只青棉虫都买不起！”
“靠！”
李佩兰瞪她，“声音那么大干什么！”
话是这么说，她还是打开电吹风，开始给李希婵吹头。
李希婵一边享受她的服务，一边和她聊天。
“你还穷啊？你不是一直在那个、叫什么大猩猩道馆当学徒吗？”
“那个叫大力猴道馆。”
“哦，大力猴。没工资吗？”
“有是有。”李希婵发愁，“钱不够呢，买只青棉虫都费劲。”
“那么早担心这个干什么？”
李佩兰不以为意，“你这个成绩，能不能上得了御兽高中都是问题呢。”
李希婵瞪她。
在她那个世界，李佩兰可是她的小迷妹，哪敢这么跟她说话。
不过想了一下，她又消气了，得意洋洋地“哼”了一声：“那当然是因为我自主觉醒了，医生说，越早契约宠兽越好。我可耽误不起那么久。”
吹风机嗡嗡的声音停了。
“你说什么？！”李佩兰不敢置信。
“哎呀，别那么一惊一乍的。”
李希婵瞥了她一眼，故意道，“我还没告诉李妈呢，等我登记了第一只契约兽，我就跟李妈说去。”
“我去。”
李佩兰头也不吹了，盘着腿坐下来，“你是真牛啊，婵。不鸣则已，一鸣惊人呐！”
“少贫。我现在账上一万块都没有，鸣个屁啊。“
“去贷款咯。”
李佩兰不以为意，“反正你是自主觉醒，将来当了厉害的御兽师，什么钱赚不到？”
“你想得倒是美……”
李希婵望着脱掉一层墙皮的天花板发呆。
贷款，当然能贷。可是御兽后面要用钱的地方多着呢，这次贷了，难道后面几年都要贷下去？
尤其这个世界面向御兽师的贷款，不仅仅要还高额利息，往往还伴随着好几十年的漫长工期。
为了钱，把自己后半辈子的自由都赔上，这才不是李希婵想要的呢。
“唉——”
她把头埋进软软的枕头里，头发已经半干，带着些微微的凉意。本来还以为自己会愁得睡不着，结果没几分钟，就陷入了沉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