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谓的‘入睡铃规则’，作用范围仅限于入睡铃响起的时候，只是公寓方便清点人数的一种手段！当入睡铃沉寂后，公寓里的人便可以自由行动，当真论起来，这规则倒更像白区的麻醉剂。有了它，白区的人便可安眠！”

精武的身影从珠子身后现出，一身衣裳依旧平整不染，可脸上的斑驳月影却令他的脸看起来异常恐怖。

那张脸棱角分明，但没有一丝属于人类的表情。

鬼皮本能地感觉不妙。他拼命在床上挣扎，不住地从口中发出哼声，却依旧只能感觉到自己青筋暴起的脸。

“……怎么每个挣扎的人看起来都像丑陋的蚕蛹呢？”欣赏了一会儿鬼皮的挣扎，精武意犹未尽又充满遗憾地开口。

“尤其是你，鬼皮！同样的致幻剂和麻醉剂作用下，小金鱼看到和她一样纯洁无瑕的白兰，而你居然看到什么琉璃七彩——刚刚你还自得地穿行在它们之间，对吧？真不明白小金鱼为什么喜欢你，简直是一个天上，一个地下！”

“不过，我还不至于因为这点不满脏手。你要怪的话，应该怪你的同盟。他自以为是公寓老手，还想威胁我！哈哈，他以为我随时能升级到绿区的资源是怎么来的？！”

“本来我只是想玩玩，教训一下伪老手，让他知道天外有天，谁知他不识好歹，当着我的面掏出一把硬币——不得不说你们这样的人倒是很会省吃俭用，小金鱼最近又念着一件手工刺绣的衣裳，她已经望眼欲穿很久了！”

精武低声念着这些琐屑的事，慢慢从衣服内袋里掏出一叠月光下几近半透明的纸。

“不知道你有没有听说过这个，我以为用这些散发着墨香的纸是件很风雅的事！下次找同盟……不对，是下辈子找同盟的时候，记得要找谦恭有礼，懂得进退的人！”

精武说着，将一张纸轻轻覆在鬼皮脸上。纸张很薄，透过它可以望见明亮的月光。鬼皮正奇怪间，一股冰冷突然落在纸上。刹那间，月光更亮了。

水？！这是……鬼皮脑海中顿时浮现出一段书中的文字，但这是近百年间很少有人再用的东西，怎么会发生在他身上？！

还没等鬼皮从震惊中醒过神，第二张纸已经盖在鬼皮脸上。口鼻处顿时传来一阵憋闷，鬼皮正要惊叫，第二杯水已经洒在纸上。

月光再度亮起，但鬼皮已经无瑕观赏月色。鼻腔里残留的空气在月光亮起的同时迅速减少，鬼皮能感觉到纸上的水正沿着鼻孔倒灌。

再也顾不得质疑眼前的一切到底是不是真的，鬼皮仅凭求生本能挣扎，口中发出不知所云的鸣叫。他的大脑极力命令身体鱼一样上下摆动，鬼皮希望藉此挣脱精武。

然而尽管鬼皮已经用尽全身气力，他的身体却未曾动过分毫，一切只是脑海中的臆想。

意识到这一点的鬼皮慢慢停止了挣扎，可心里却始终不愿相信他遭受到的一切。他“呜呜”叫着左右摆头，希望可以突然从梦境中醒来。

“你知道我为什么还留你清醒吗？因为这样你才能清晰地感觉到一切！”

精武在鬼皮耳边轻声说道，随后竟用手指戳破了盖在鬼皮脸上的纸。

鬼皮听见空气冲入肺里的声音，碎纸随着呼吸盖在气管上，又随着涎水流出鬼皮张大的嘴。

但鬼皮并没有得救的感觉，尚存的一缕理智令他的双眸也在颤抖。

“对了，今天这些都是你的。”余光里，鬼皮看到精武手中比砖头更厚的纸。

“顺便告诉你，你的同伴不会有这样的待遇，他会被我丢出去重新物色同盟。下辈子你至少记得，白区里即使垃圾也分三六九等，下场最惨的就是你这样没有靠山又敢于挑战世界的人！”

难道你不是由白区升起的人？为什么互相倾轧的反而是最相近的人呢？！鬼皮没能将这话完整地问出口，精武将手里的纸再次盖在他脸上。

“你还不明白，使人类杀人的并非仇恨，而是思维累积在人心的压力。既然并非某个人不可，那当然会选择熟悉且安全的，怎么会面对未知的更强者呢？！未来我升上绿区，当然要‘友好相处’，谄媚也并无不可！”

可是……人类怎能如此不堪呢？鬼皮的双眼再度被白纸笼罩，世界变成一片朦胧。他隐约感觉到一丝失望，鬼皮刚刚失去了对人类的憧憬。

那金鱼呢？她不算人类吗……但鬼皮没有找到答案，思绪与氧气一起飞快流逝。人类的一生好像河流，掉落其中便被迫向前，什么也来不及想，落入其中的非人也一样？此刻的鬼皮只懂得循着本能挣扎，无瑕也无力去思考方向。思维如夕阳隐没，他看起来或许和落水狗没有区别。

已然散乱的思绪里，有一缕在鬼皮脑海里若隐若现——“珠子的靠山”。鬼皮不知道这一点是否格外重要，抑或他只是缺氧。但这缕思绪在最后几秒钟牢牢占据了他的脑海。

几秒钟后，鬼皮的脑海彻底安静下来。他好像漂浮在一片黑色的静海之上，睁着双眼，却只能看到天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