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后的“屏风”被推动,发出了刺耳的噪音,随即一对脚步声匆匆远去,“屏风”后再度响起热闹非凡的直播——鬼皮若无所觉,依旧沉浸在对教科书的解读中。
“爸爸妈妈的考察过去了……老师,你好像很开心?”
鬼皮终于如梦方醒。他放下书,蜜蜜正好奇地凝视他,脸上尽是迷惑不解的表情。
“……对。”鬼皮想了想,肯定了蜜蜜的答案,“虽然进来公寓的人没有之前的记忆,可我刚刚找到了类似童年的感觉——没有什么奖赏或者目的,只是单纯的知识增加便能让我快乐,我能感觉到自己的世界像树一样蓬勃生长!”
“所以人本来也能不存有任何目的学习对吧,只凭热爱?”
“但知识的存在是为了传承。正如数学不会追逐1+1=2那样明确的功利,历史会过滤所有眨眼飞灰的即时快乐,它们都竭力用自己的方法描绘世界的模样和屹立在世界里的祖先,将它们打入今人体内,而不是只拉扯它们的血肉平铺成钞票。”
“那……”见到鬼皮眼里毫无杂质的光,蜜蜜似乎也有些动容。随即他皱起眉头,轻轻咬着嘴唇,好像在心里踌躇。
正在这时,一只漂亮的西班牙月蛾突然出现在窗前,挂在窗上犹如一只美丽无瑕的玉坠。
见了这只美丽的月蛾,蜜蜜紧咬的嘴唇突然松开了,脸上现出温柔的表情,可不过几秒他又低头假装看笔记,极力避免目光与那只月蛾相交,好像怕极了它。
“那只西班牙月蛾怎么啦,你害怕蛾子?”
鬼皮也看到了那只月蛾,不由得驻足欣赏了片刻。他心里依然记得起床那一刻所看到的景色,而窗外的花海此刻仍然只有它孤独的身影,不知道它是不是就是早上鬼皮见到的那只?
也许它是迷路到此?鬼皮记得昨夜散步,盘旋在灯火中的飞蛾都只有灰色的外表,并没有这样漂亮的品种。
“老师,您拿提成了吗?”蜜蜜问鬼皮的时候,声音竟然干涩得如同成人。
“什么?!”鬼皮一时没有明白,不解地望着蜜蜜。
“直播的提成……爸爸应该和你商量过价格了吧?”
“这……”鬼皮脸上一红,实在无法在蜜蜜面前说出常青藤那番关于“市价”的“商量”。
“还没——我还没拿到手。”左顾右盼了一阵后,鬼皮隐晦地回答。
“那如果他给您,您会拿吗?!”蜜蜜突然抬起头,认真地看着鬼皮,“我看过直播,您其实已经发现了吧?所谓‘秘制补品’,不过是一堆廉价淀粉!即便这样,如果爸爸给您提成,您还会拿吗?!”
“我……”鬼皮当即本能地摇头,却没能在蜜蜜的注视下说出斩钉截铁的承诺。
鬼皮羞愧地避开蜜蜜的双眼,突然觉察到其实那笔提成早已被他当做自己的财产放在心底,他甚至还算出了收入后的财产总额。
曾几何时,鬼皮还在死亡的威胁下不肯做出违背底线的事,可偏偏世上就有这样咬了才觉得痛的软钩。
长叹一声,鬼皮瞪着空空如也的窗口,忽然发现那只西班牙月蛾居然死了。它的尸身无力地飘飞在空中,犹如一片落叶。
“我明白了!”蜜蜜猛地站起身,合上笔记本,胡乱将它和笔塞进包里。
“老师,今天的课就上到这里吧!直播直到夜深才会结束,在此期间爸爸和妈妈都不会过来,您尽可安心!”
说着,蜜蜜便起身做出送客的姿态。鬼皮尴尬地笑笑,放下手里的教科书,几步一回头地在蜜蜜的注视下朝自己的“隔间”走去。
鬼皮还记得此刻他的处境,在常青藤夫妇眼里,他大概是一件还有利用价值的工具,而在蜜蜜眼里,大约相当于一只蜜蜜从父母手里救下的宠物。
鬼皮刚刚走出蜜蜜的空间,余光里便窥见蜜蜜的身影一闪,立刻在房间里消失了踪影。
鬼皮猜测蜜蜜应该回到了第一天鬼皮见过的、那个“不可告人”的空间里。
时值中午,鬼皮落寞地靠在椅子里,一动不动地望着窗外。
现在应该是他自进入公寓里最悠闲的时刻了。从堕入这里后,鬼皮从未想过有一天他会坐在花团锦簇又视野良好的房间里,无所事事地呆在椅子上。当初他遇见金鱼,两个人竟将一盆花描绘成梦想的模样。
现在鬼皮面前有很多花,可那些花却没有当初那盆的精魄。
他悠然自得地坐在这里,头上顶着一个本该兢兢业业的“老师”头衔。
“鬼皮”——现在他在安全区只是一件工具,他从来只能随波逐流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