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素玄,你怎么这么残忍?”
“朕已经很宽宏了,贫民不去扰,富绅豪门破财就可免灾,换作我东齐战败,全境百姓的下场只会更加凄惨。”
“你不要总恶意地去揣测别人。”
“这不叫恶意,这叫事实。不怎么会有亡国奴一说,这国都没了,人自然也就和奴仆没两样,难不成还指望死了无数将士的敌国拿你当自家百姓?”
“你这是诡辩!”
“朕分明是在说实话!”
“就算……就算真的要这样做,你又为何把事情交给那个彭方泉去办,他可是个人尽皆知的贪官!”
“那谁能办,谁有这个本事,又有谁愿意去担这千人唾万人骂的恶名!”
“你还知道这是恶事,那你还这么狠心?”
“朕若是真狠心,就该直接下令屠城,把那些怀有异心的敌国之人全都给杀了,不但可以把所有钱财收入囊中,还能给将来减少很多不必要的麻烦。”
“你怎么能说出这种话!”
“朕为什么不能?你翻翻史书看这么做的将领有多少,那些真是他们一时的冲动吗,反正只要最后国泰民安,谁又会在意那些蝼蚁,只要太平盛世够久,照样青史留名!”
听着这般冷血的话语从好友口中理所当然地说出来,张重靖心头宛若受到重重一击,不自觉地往后退了一步,“素玄,你变了。”
“重靖,朕一直都是这样无情,是你没有看清罢了。”萧素玄冷着脸,“而且君王也不需要那些妇人之仁。”
“当初刘大人不过贪了三百两银子,你怎么做的,如今对着这个天下皆知的蛀虫,你居然又变了态度?”
萧素玄耐着性子解释,“我又不准备长久留他,只是用他来解一时之困,各取所需有何不可。”
张重靖实在无法接受这样的回答,说来说去不还是要重用一个贪婪之辈,要抢夺百姓们辛辛苦苦攒下的家财吗。
素玄,究竟是这至高无上的权力释放了你心中藏着的恶,还是我真的一直都没有看清你。
——
张重靖没能从萧素玄口中得到想要的,失魂落魄地离开了御书房。
走出宫门的时候,他遇见了苍狼。
苍狼是专程来拦他的,“张大人为何要对陛下说那些?”
张重靖不明白苍狼的意思,“我说的话有什么问题吗?”
“在张大人眼里,陛下不该让人去谋取别国富户的钱财?”
“如果城池真的被攻下,那些百姓就不算是别国的,君王理当爱民如子,可他呢,居然一副高高在上的样子,视那些百姓如蝼蚁一般,轻描淡写地要抄家,难道我不该生气?”
“陛下是东齐之主,将来更会是天下之主,为什么不能高高在上?”苍狼冷眼瞧他,“三军未动粮草先行,别管胸中有什么家国大义,只要没有银子他们什么事也办不成,陛下这样做有什么错?”
“筹钱有很多办法,收税、募捐……一堆名正言顺的理由他为什么非要干出这种跟抢劫没分别的事呢,连木桪都不会这样做!”
苍狼闻言眯起了眼,“原来张大人是这么个想法,巧了,我也听到一些消息,自贪狼元帅去世后,宸王这个天生神力的竟在军中脱颖而出得尽军心,他不喜朝政,便将事情都丢给首辅,自己跑去领兵打仗,十天前,他攻占北梁卢城,手下有一队骑兵在城中烧杀掳掠,强占民女,闹出了不小的动静。”
“不过是一小部分害群之马,木桪早已严令任何人不得随意伤害城中百姓,这只是个意外而已。”
“所以张大人是觉得他这个统帅不用负任何责任的,对吗?”
“怎么没有负责,木桪他知道这件事后亲自登门去给那些平民赔礼,加以抚恤,还重罚了那些败类。”
“是啊,听说百余人当街鞭笞,场面可壮观了,有两个人甚至被活活打死了,看到后来,全军都跪下来求情,甚至连那些受害者都不忍心,哭着说愿意原谅他们。”
“不好吗?”
“此事之后,整个卢城都在说周皇是个贤明仁德的君主,胜过梁皇百倍,一定能给他们带来好日子。”苍狼嗤笑一声,“可他们却忘了,如果不是木桪攻破卢城,他们还好好地活在本国将士的庇护之下,如果不是木桪治军不严,那些无辜的人根本不会遇到此等祸事!”
“军中兵将那么多,心思各异,出现意外也是在所难免,这也不是木桪的错。”
“乔元帅和付将军麾下怎么从来没发生过这种情况,说到底,还不是他没用管不住手底下的兵!”
“这怎么能一样,木桪毕竟不是中周人,难免有点镇不住他们。”
“那是他自己选的。”
“这皇帝又不是他想当的,我还不知道那个傻子吗,明明是被那纪云瑶硬推上去的。”
“可他还是当了,以敌国三皇子、先皇外甥的身份坐上了中周的皇位!”
“苍狼,你这是怎么了,木桪都当上周皇多久了,你还要提这些。”
“我不过是有些不平而已,其实这么多年来我心里一直有个疑问,为什么宸王总是可以这么幸运,坏事都是别人做的,可最后的好处都被他给占了。”
“这就叫善有善报,他心怀仁善,老天爷自然站在他这边。”
“善报?所以大人是认为木桪是一点错都没有的,至于那些被杀的百姓,被伤害的女子,只能怪他们自己命不好?”
“我不是这个意思。”张重靖对着苍狼只觉有理说不清,“我……我只是觉得君子持身自正,无法强求别人行事磊落,但至少可以保证自己心中一片清明。”
“光自己清明有什么用,他是一国之主,不是个贩夫走卒!”
“苍狼,你到底想说什么?”
“张大人,陛下自登上皇位的那一刻起就不可能再是一个纯粹的君子,帝王之道他是必定要走的,你能体谅宸王种种不易,为什么就看不到他的难处?不过是任用一个有缺点的人,不过是换个方法镇压敌国百姓,究竟算什么十恶不赦的事,值得你冲进宫里以下犯上?”
“木桪伤害百姓并非出自本意,可素玄却是主动这样做,我难道连生气的权利都不能有?”
“张重靖!”苍狼怒喝,“你真该庆幸当初夺位时站在了我们这边。”
“什么?”
否则,我一定在你叛向宸王之前先宰了你,免得徒惹陛下伤心,苍狼默默咽下这句话,道:“张大人要是觉得宸王才是个好皇帝,尽早滚到中周去,也免得你天天对着我们陛下心里不痛快。”
“你这是说什么话,我张重靖那种岂是叛国的小人,为人臣子,君王德行有失,自当尽责劝谏,我有什么错。”
“哼。”苍狼气呼呼地走了。
张重靖望着他的背影只觉莫名其妙,“是他行事狠辣,我还说不得了,蛮不讲理,真是有其主必有其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