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木桪被禁军擒下后便被关进一座偏殿,萧素玄让侍卫们守在外面,自己带着长忠走了进去。
兄弟二人事隔多年,终又面对面坐到了一处。
长忠在桌上放下酒水。
萧素玄:“木桪,如今其余三国尽归东齐,只剩下你们中周了,作为一国之君,我是绝对不可能放你走的。”
萧木桪猜到了面前的酒是什么,不禁道:“兄弟一场,你当真要赶尽杀绝。”
“情势所迫,木桪,你也做了这么久的皇帝,难道还不明白这个道理?”
“皇帝……”萧木桪低低地笑了起来,“你知不知道,其实我一点都不想做这个皇帝。”
“可你还是做了。”
萧木桪愤怒地瞪着眼前人,“都是你,全都是因为你!如果没有你,一切都不会发生!”
“木桪,我还是那句话,路是你自己选的,走不走也全在你。”
“我哪里有的选!我根本没得选!”萧木桪崩溃道,“一开始我的目的很简单,我就想借兵杀回来,宰了你为父皇和母妃报仇,可是后来舅舅死了,大家都死了,我忽然发现在这世上我就只剩下你这一个亲人了,我又开始犹豫,犹豫着犹豫着就改了决定,我要攻下东齐,抓住你,把你押到父皇母妃的墓碑前磕头认错!但世事变化总不按照我想的来,稀里糊涂地我就娶了云瑶,我坐上了周国龙椅,我每天对着那群心怀鬼胎的大臣,不但仇报不了,连自己也备受煎熬。那时候我才终于明白当初老师说的是什么意思,皇位不仅仅代表无上的权力,更是无尽的责任,无穷的烦恼,这一切都不是我想要的,我根本不想要你知不知道!”
萧素玄听着眼前人的抱怨,心中波澜不惊,“三弟,其实我从很久以前就想说了,你真的很招人讨厌,因为你总是能怀着最善良的心,说着最单纯的话,却做出最伤人的事。就像当年,你很喜欢自己的奶娘,却当众说出了‘您的眼神比母妃还要温暖’这种话,知道她后来怎么样了吗?我告诉你,她被活生生剜了双眼,扔进了落叶宫的枯井里。”
“不可能!”萧木桪只当他在信口雌黄。
萧素玄却道:“很惊讶吗,贵妃说她回乡养老了,你便真信了,从此再没过问,但凡你多思多虑一些,她也不会落得这个下场。”
“不会的,奶娘不会……你在骗我,事到如今你还想骗我!”萧木桪想冲上前,却又因迷药未解无力地跌了回去。
“今时今日,我有什么必要拿这种事骗你!”
萧木桪愣住了。
“你一直都是这样,你眼里的世界从来都是那么干净,干净到什么都可以视而不见!这些年被你连累的宫人已经多得数不过来了,可你总是察觉不到。小时候,看着你真心实意地叫我皇兄,其实我也想过拿你当同胞兄弟看的,可事实却是你做事从来不过脑子!每一次都在有意无意地向我炫耀,扎我的心,给我添麻烦,让人恨不得离你十丈远。”
“我,我没那样想过……”
“没想过不代表没发生过!”萧素玄也抱怨起自己内心的不平,“就连月儿,你说你喜欢她,我信,逃跑都不忘带着心上人,你觉得自己很情深吗,可结果又如何?你没本事给她幸福,只能迫于多方压力另娶云瑶公主,任她被欺负,最后甚至眼睁睁看着她被送回了东齐,做了我的皇后。”
一提这个萧木桪又激动起来,“你还敢提这件事,要不是你,我跟夙月也不至于走到今天这地步。”
“如果我没有插手,你会休了云瑶公主娶她吗?”
“我……”萧木桪想说自己会,可嘴巴张了又张,那个字却怎么也说不出来。
“你不会的。”萧素玄笑了,“我了解你,你既然能和云瑶成亲,就代表着你心里是有她的,都是心上人,你肯定不想辜负任何一个。”
“我那是……”
“可即便你把云瑶公主也放进了心里,你还是纳了那么多的妃子。”
“我不想的,当时云瑶非要让儿子跟她姓,男子汉大丈夫怎么能接受这种事,我只是一时气愤,再加上那些大臣又逼得紧,才迫不得已封了妃,其实我当时就后悔了,可木已成舟,又能有什么办法,之后我根本没怎么召见过她们。”
“那又如何,你还是把她们纳进宫了,所有人都知道,那是你的妃子,云瑶皇后更是处处受她们挤兑,连我这个远在东齐的人都知道得一清二楚,你负了她。”
“我没有!”
“怎么没有,人都进宫了是你说不见就不见的?我还不知道你是什么人吗,等她们演几场戏,露出一副被你耽误深宫凄楚的样子,你马上就会心软,因为你不想伤害任何人,你不愿意自己误了任何一个善良的姑娘。幸亏那不是我妹妹,否则光是想想我都能被气死。可是木桪,人心总要有取舍,这世上没有十全十美,圣贤都做不到这一点,更何况你。”
“这一切都是你莫须有的猜测!”萧木桪恼羞成怒,“说来说去你就是想给我扣个蠢货的帽子,是了,别人都是愚蠢的,天底下就你一个聪明人!你好聪明啊,轻而易举就夺下了皇位,抢走了夙月,现在五国也是你的了,所有人都向着你,我已经什么都没了,你还要来奚落我!”
“如果可以,我真的很想和你换一换,亲情、友情、爱情……什么都没有的人,是我啊。”
萧木桪瞪着他。
“你知道我为什么从小苦读诗书吗?不是因为喜欢,也不是因为想博父皇好感,是因为我很清楚,那些书本是前人智慧所集,是我能变强的唯一途径,只有强大了,我才能挡下所有的危险,逆转所有的局面,护住所有我想护的东西。”
“你就虚伪吧!”萧木桪根本听不进去。
萧素玄拿起酒壶,“木桪,事到如今我也不指望能劝你回头,作为长兄,我最后还是想对你说一句,生存于世,空有一颗善心是不够的,你得有与之相配的实力才行,否则这份善,就会变成恶。”
看着空空的杯子一点点被酒水填满,萧木桪忽得冷静了下来,“兄弟一场,你当真要赶尽杀绝。”
“朕除了是你的兄长,更是一国之君。”萧素玄端起酒杯递给萧木桪,“下辈子,莫要再这般天真了。”
萧木桪望着酒杯沉默了好一会儿,终于接过,然后惨笑了笑,“成王败寇,”说着一饮而尽,“下辈子,只愿我不要再碰到你。”
“放心,你永远都是我东齐的宸王殿下。”
汩汩鲜血从萧木桪的口中涌出,看着双目圆睁倒下的弟弟,萧素玄平静起身走了出去。
太阳西沉,他的面庞一半落了微光,一半藏在了阴影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