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经常给出这种选择吗?”
越姬摇头:“你是第一个非罪仙之身到荒山来的,我自然也得开个先例。”
没有更好的办法了。
“好。”
“不愧是本座看上的女人,果然干脆,你也累了,先去休息一下。”
牛贵站起身子,准备带路∶“客人这边请。”
越姬笑着摆手,姬响摆臭脸。
清月跟在他身后。牛贵把人带到山壁,一脚跨了进去。清月伸出一根手指,穿透了墙面,半根手指泛起波纹。
山壁对面的世界好似仙境。黑夜中明晃晃亮了很多灯,绿山上小溪边,桥两侧,目光所及之处,灯火通明。一座长桥从脚边延伸至远处的建筑,建筑高大,覆盖视线,好像一座古城的城门。小鸡在后面的山坡上啄米,小鸟在看不见的树林里“咕咕”。
前面的人身形变高大了,清月为了不仰头看他,故意退了几步。
“仙友?”
“有什么吩咐吗?仙上?”
牛贵扭头,他不好意思地错开清月的视线,挠头∶“外貌也是咕咕山屏障的一部分,城主说俺和蛇甚的脸也是咕咕山的机密,外人看不得。对了,前面就是俺们城主的地盘,俺带您去。”
清月暂时放下了戒备心,礼貌地应∶“多谢。”
桥上风景不错,既看得到脚下小溪在湍流,又能听到风里夹杂的雨声。
“怕是要落雨了,俺们赶紧走吧。”
清月点头。牛贵一个人先冲到城门前,跟门前的守卫攀谈了两句,回头发现清月撑好一把绿色的伞在桥上散步,牛贵不打算打扰客人,把接待的事吩咐下去,站在门前等着。
清月仰头,城门上悬着四个大字∶咕咕大城。
守卫并没有因为她的身份而献上殷勤的脸。他们放开大门,就当只是在为一个普通的入城人开门。
喧嚣声灌入耳边,清月心中一惊。
城门内两侧首先就是一些站着的商贩,为清月推销起糖葫芦和拨浪鼓。
“姑娘,糖葫芦吃吗又酸又甜的糖葫芦。”
“姑娘,看看拨浪鼓吗?无论是您家的还是您小姨的二姨的姑姑的婶婶的娃娃都可以买一个。”
小贩送糖葫芦到清月手中,清月摸摸身上,好像没有什么值钱的。
“姑娘您是新客吧,这样这根送您啦,您可得记着我,下次来给你打八折。”
“欸新客啊姑娘那我这碗银耳汤送您啦。”
附近的商贩听到新客两个字跟打了鸡血似的,全拥了上了。
“姑娘,奴家新采的栀子花,送您吧。”
清月差点反应不过来,怀里抱着一大堆东西从人群里了挤出来∶“多谢,多谢。”
牛贵哈哈大笑,自觉接过了清月手中的东西。
清月缓过神问他∶“城里为什么会有这么多人?”
“城主说这是第二种选择,放弃生命的人,应该再给他们一次机会。如果被全世界抛弃了,让他们感受到一丁点善意,知道有一个地方可以温存,就有可能会改变。啊,到了。”
清月跟着他左转没走几步就看到一个客栈。
牛贵又不好意思了∶“仙上,原本您应该住进城主府的,但那儿出了一点事,只能委屈您在客栈暂住一晚了,您的房间在二楼最右边,已经是城中最好的条件了。有事您找掌柜,是信得过的人,俺也得赶紧回府里了。”
清月∶“不委屈,有劳了。”
随后一辆飞驰的马车停在客栈前,她目送牛贵坐上了马车。
客栈没什么特别,房间比较宽敞。墙边还有个大窗台可以看车水马龙。
一张带着灵力的黄纸飘了进来,潦草写着两个大字,右下角还有一个丑丑的笑脸。
“明日(???)?。”
清月伸出手想触碰,纸就消失了。
樊域孤鸣山,夜间,树林里。
雨瓢泼而下,黑夜如同吃人的猛兽,欲将人吞噬,一粒粒断了线的珠子打在枯枝腐叶上。枯叶掉落,洒在布满泥土的黄尘上,山周皆是脚踩落叶之声。
几队人分布在林子的各个方位,他们封锁了消息,包围了方圆几百里的山路。他夏侯明霄往哪儿逃都是死路一条。
他们提着灯笼的穿过树林,扒开雨水淋洗过的枯枝,踩过刚落下的腐叶,张大獠牙寻觅猎物。烛光中映出他们可憎的面目。黄光虚影下怒目嗔视,双眉紧皱,干燥粗糙的手不似握着灯笼,反像是拿着一柄利剑。雨水灌入鼻腔,却洗不净他们皮肉下肮脏的灵魂。
纵使脚将枯叶碾碎也翻不出个究竟来。
“呸,你个老不死的,竟然把秘法偷偷塞给你外甥,老子好歹也跟了你们夏侯家十几年,半点好处都没捞着。”杜骆脱去伪装后,连说话都放肆了不少,一口一句地叫骂。他嗓子比女人还尖,叫声比鸦嗓还难听。他提起地上黑衣男人的衣领,愤恨爬进了他的眼里,雨水将他新做好的缂丝长袍淋湿,心里的火却扑不灭似的,越燃越凶。
“云淮天,你别给老子装死,”杜骆看见他这幅泰然自若的样子就想吐,“爷爷跟你讲话呢。”他一脚踹在跪着的男人的头上,嘴里止不住地嚷着。接着又一脚踢向男人脖颈,男人无力动弹,一头撞在长满青苔的石头上。石块不小,也不周整,云淮天重重撞下去,地上洇出一行血迹。
他紧闭双目,闷哼一声,任凭前者打骂。他筋骨被挑断,功法尽失,雪狼一族除他与夏侯明霄之外皆被屠尽。
雨幕之下,他像一条丧家之犬。
杜骆仰头冷笑,任雨水滑过干瘪的脸:“你也没想到吧,两百年前的妖火,是我引来的。”
闻讯,云淮天瞪大眼睛,神色变得骇人。身体动不了,扒在枯草上的手却止不住颤抖,“是你?!你这个卑鄙小人!夏侯山主待你不薄,你竟做出此等丧尽天良之事,你不得好死!”
“我不得好死?呵呵,还是先关心关心自己吧,孤鸣雪狼一族的血脉都要断在我手里了,说再多屁话有什么用。你觉得,夏侯明霄还能藏多久?”他有了些玩味,特意加重这个名字。
云淮天听到这个名字时,心颤了下,却仍死咬牙。风声雨声一齐灌过耳边,他只希望明霄能平安离开这个是非之地。
另一方,一个身影在林中蹿动,他不知道前方有什么,只知道现在一定不能停下。
雨无情地席卷大地,风声和雨声混杂、交织、缠绵。身后恶狗紧贴,怎么也甩不掉。
喘急声、步声未绝。泥土雨渍混杂在靴子上,那是几月前他当上山主,也是重回孤鸣山时舅舅送他的礼物,他竟然还曾怀疑过过他。如乌云蔽日,掩盖昔日的光辉,靴子破败不堪。脚底擦过一节断裂的树枝,他摔倒了,手陷在泥里,脚也红肿着。连日疲惫逃路,他身体早已吃不消。
可他不能回头,他一个刚上任的山主,敌不过一只活了几千年的老狐狸,留在孤鸣山也是死路一条,至少得活下去,他扶着手边的树站起。
杜骆望了望天。黑夜撕开一个洞,雨渐小,月光透过云层洒在了远山。 “天助我也。”月色漏下,杜骆两颊上的银须蒙起一层腻光。
“杀了。”他一眼都不愿给身后那块烂肉。
“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