靖王此次出行隐秘,所住的宅院地处蔚州一隅。宅子被三面青山环绕,前头有一处水塘。
云嫣被安顿在临竹近岸的水云间。待走到房门处,便见静训面上欣喜地迎了上来,显然已经知道靖王毒气已解。
静训上来服侍云嫣梳洗,这才将昨晚打听到的一切告诉了云嫣。
原来那日,小尼妙初自北狄逃回大梁,回到清照庵时已是奄奄一息。妙初如实将北狄的一切禀明恒素师太时,恒素师太大为吃惊,却对营救云嫣之事举棋不定——
云嫣是太子府捉拿之人,若她知情不报,反依了云嫣去禀报镇国公府,实为不妥。思来想去,因生怕庵里受牵连,恒素将这件事情悄无声息地压了下来。
幸而,妙初是个藏不住事儿的人,口风又不紧,被妙清发现了端倪。妙清状似无意,却慢慢引诱着着妙初说出了来龙去脉。
妙清自拾到了云嫣遗失在清照庵的包袱里的书信,才知云嫣与靖王情笃义厚,才晓太子乃是横刀夺爱。
妙清于是瞒着清照庵上下,冒着被打死或撵出庵去的风险,偷偷地将消息递到了镇国公府上。
至此靖王才知,原来他的小女子正流落异国,饱受荼毒——难怪四野八荒都寻不见人……
——她还真是能耐大了,竟跑出了国境。
靖王于是连夜集结人马,前往北狄救人……
在北狄等待的几个月里,云嫣曾陷入绝望,以为靖王再也不会来了。没想到,原来这里边,还有这么多是非曲折。
云嫣由着静训替自己解散发辫,恍然道:“若没有师父,我姜云嫣此生,便再无机缘见到殿下了……”
静训也是触景生情,慨道:“妙清师父,果真是一心顾念着小姐的。”
云嫣慨然一叹,那叹息中竟有与她年龄极不相符的老成。
她明白了,怪道清照庵的老尼说,李如纨师父世事未绝、挂碍未消。想必遁入空门,也非师父所愿吧?她一定还有未了的尘缘,和深埋心中的情事。
也不知妙清师父,不,她的针黹师父李如纨,如今可还安好?
云嫣暗下决心,她此生一定要再回清照庵,帮她的师父李如纨开解心结,还她的人生,一个公道清明……
正说着话,此处宅院的一个小丫寰,手里捧着清粥和小菜,进了房里来。
云嫣因整日奔波,一晚一宿滴水未进,看见吃的,才知自己饥饿难当。
云嫣却顾不上吃,先唤静训上前,吩咐道:“你去殿下那边,看看现下谁在侍侯。若马侍卫在,提醒他警醒着些——天气渐热,要让伤口透气,别老敷着棉纱,防着红肿。若伤口疼起来,定要再上些药……”
静训在一边替云嫣铺床,摘着蚊帐的凤钩,听云嫣吩咐,便道:“小姐,方才您在净面时,殿下已差人来过,说眼前殿下的伤已无大碍,只肖一些时日将养,让小姐不必忧心……”
云嫣一径听着,小脸已是垮了下来,道:“你糊涂。你看见殿下的伤了么?那伤深可见骨,岂是殿下说的那般轻描淡写?你也是习武之人,怎么竟看不出来,殿下不过是竭力忍耐,那伤口不知有多疼……”
静训心里自然清楚,殿下差人带话儿,不过是想让小姐安心。依殿下的性子,越是伤得重,越是藏得深。
静训的心和殿下是一样的,就怕小姐多思多虑。
见云嫣如此坚持,静训也不好再推脱。再说,小姐担心得也对——方才小姐一直在殿下跟前,殿下就算伤得再重,必不觉得疼。现下小姐回到房里,焉知殿下会不会伤疼发作?
思及此,静训不敢耽搁,赶忙抬脚往靖王房里去,才到得门口,只见房里正兵荒马乱,马骁指使着人端着一盆子血水出来了。
静训一凛,问:“是殿下?”
马骁见是静训,也不敢造次,只可怜巴巴地点了点头。
心下却暗自腹诽:昨夜和今晨,姜大小姐在屋里陪着殿下,殿下还好好的,马骁差点以为他家殿下没事了。
谁承想姜大小姐一回屋,靖王立刻撑不住了。
军医吴正和郭广济俱是大吃一惊,怛然失色,赶紧教人将靖王胸前的绷带解下,这才发现,靖王肩膀的伤口竟渗出些红红黄黄的血浆子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