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文胜恭顺一揖,道:“太子殿下,还请借一步说话。”
太子见徐文胜眼中有别样深意,便摒退了众人,同他一起移步至内室一隅。
徐文胜开门见山道:“殿下可知,皇上在一月前就立下了传位遗诏?现下,就放在养心殿密室内的匾额后头。”
太子一凛,转头看着徐文胜。
观徐文胜的表情,此事不似有假——可再看徐文胜的神色,父皇传位之人,却不像是自己。
——因徐文胜说完,便抱了拂尘立着,不再言语。
今日太子侍疾,夜里要留在养心殿守夜。入夜之前,太子抓心挠肝,止不住地想,那纸圣谕到底写了什么?
父皇到底要传位给谁?
为防夜长梦多,太子命人趁黑偷偷将那纸密旨取了下来。
夜色渐深,外头下起了鹅毛大雪,养心殿内地龙暖热,烛火通明。
龙榻前,皇帝依旧昏迷不醒,太子替他拭了拭额头细汗,又掖了掖被角,轻声道:
“儿臣没有想到,父皇年纪大了,却越发昏聩,竟然想废了本太子,让老四继承大统……”
太子笑着,当着皇帝的面,将那纸圣谕置于烛火之上,瞬间燃尽。
太子温然道:“父皇,儿臣细想之下,想必您是被他蒙骗了。老四不过是装相,骗了父皇您的心。从小到大,儿臣最知道他。他惯是喜欢装相,还喜欢下死力气的装相,他哪里比得上儿臣了……”
太子脸上的笑维持得痛苦至极。
他忽然觉得,自己再也崩不住了,失声怒道:“您倒是睁开眼睛看看!您看清楚了,孤才是天选之人!孤才是天赐之子!天下本就是孤的!您应该给了孤,应该顺顺当当给了孤!”
养心殿内的烛火“哔剥”一声,愈发衬得四下寂静。
太子一阵咆哮之后,忽地收了声。
他瞬间又恢复了温然的笑容,看向龙床上那个人:“儿臣至孝,倒不如,请父皇做个安逸的太上皇罢……”
话虽如此,太子却站起身来,掏出了连日来一直揣在怀里的,厚厚的一方手帕……
……
大雪下了整夜,第二天一早,天色依旧铅灰一片,皇宫里敲响了丧龙钟。
宫中消息很快传出来,当今圣上赵?于凌晨驾崩。
建元四十三年,大梁帝后相继辞世,宫内一片素缟。
消息终于传出宫来:因近来皇上龙体欠安,许皇后连日侍疾,劳苦成疾,吐血而亡。皇帝醒后闻之,感念发妻之恩,悲恸过度,神竭血尽,也前后脚地去了。
帝后深情,载入史册,更传为京城佳话。
皇帝驾崩那夜,太子伏在龙床前脚踏上,泣不成声,任谁也拉不起来,孝心感天。另几位皇子,悲恸欲绝,齐齐跪在龙床前。
皇子们全数进宫时,太子赵琛,却安排了御林军将整个皇宫团团围住。
宫内一片愁云,众人无一不哭天抢地。皇帝的淑妃、贤妃、懿嫔等一众妃嫔哭得最是撕心裂肺。惠王和六皇子赵昶,忍不住痛哭失声,就连靖王这个冷面王爷,也禁不住湿了眼眶。
不多时,七位阁老尽数进宫,入了养心殿。
柳阁老作为首辅,将后宫的妃嫔遣了,立在龙床前,道:“请太子和众位亲王皇子暂避,皇上立有遗诏,待我等进内室取出,召告天下。”
眼下,帝后的丧事迫在眉睫,然而更重要的,是尽快确定新皇人选,以安天下。
几位皇子虽各怀心思,却不敢违逆父皇的遗旨,遂退至殿外,在思懿亭静候。
清晨寒风凛冽,惠王冻得牙齿打架,道:“养心殿这帮没眼力见儿的,也不知在这凉亭围个围屏,是想活活冻死本王?”
端王赵慎也哆哆嗦嗦,道:“父皇驾崩,各处正乱着,将就些吧。”
靖王却是静立一隅,一动不动。
六皇子赵昶冻得搓手跺脚,凑上去问靖王:“四哥,今早怎么没见徐公公?”
靖王扫视四周,今晨确真没有见过父皇的贴身内侍徐文胜。连同他的干儿子徐贵广等几个,也是不见踪影。
靖王隐隐感觉到事情非同寻常。他看向一旁的太子,只见赵琛敛容肃立,神色哀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