晏桦一面挥执神矛对付齐予安,一面细看倚靠大树的沐天落,只见他双目微闭,满脸倦容,木琴置于膝头,双手并无动静。
晏桦暗暗想道:见他这般模样,分明是重伤未愈,于是唤来云泽族的妖人前来相助。只是他明明可以脱身的,却要在河畔逗留一夜,他究竟为何不走?这个少年真是教人看不透!
晏桦斜挑残魂神矛试图绕过齐予安,每次刚要越过银斧,不等神矛挥出致命一击,银狐的身影在眼前一闪而过,那柄银斧则紧随其后挥斩而来。
数个来回过后,晏桦缓下脚步,愤然斥道:“你身为人族郡王世子,为什么要助纣为虐?”
齐予安亦稍稍收敛气息,应道:“我并没有看到他做什么恶事,若非你们步步相逼,他又怎么会与你们为敌?”
晏桦反问道:“昨日午后,你们既然已经脱身,为什么不及时离开暮宗山?偏要等到今日清晨齐总将赶到,听云风破所述,他将齐溢先断指再毒杀,可是虚言?”
齐予安听到齐溢的名讳,不禁悲从心来,低声说道:“溢大哥是被瘴毒害死的,这应该,应该只是一个意外。而且没有人目睹,你们何必妄加猜测……”
晏桦冷笑言道:“你不是一直跟着他吗?那个时候你去哪里了?”
“我去了……”齐予安偏偏无法解释,心底也憋着几分怨气与懊恼,为什么恰好是在那个时候他被骗进了天石?“我当时并不在场……”
晏桦又言:“歹人行恶,怎会轻易落人口实?昨日,他在寒蝉缕里面破我玄甲阵的时候,你在何处?他引涧底浪潮水淹冷杉林,击退我六人的时候,你在何处?就在刚刚,他将明堂主与齐总将先凝魂再毒杀的时候,你到底在何处?”
齐予安当然知道自己在何处,同时也清楚,每次进入天石都不是他的本意。他不由怅然深叹,无法开口辩驳。
晏桦继续说道:“他以你作为肉盾,自己却藏在后面,无非是让我们心有顾忌,难道你就甘心被他利用吗?”
齐予安无奈地说道:“你说的那些事情,我终究没有亲见,他是我的兄弟,我护着他是理所应当的。”
晏桦问道:“《启雲录》从不虚录假名,而且没有提前公示的惯例。御心族却始开先河,弄出一个前所未有的初评,提前了大半年时间公布天下,你不觉得蹊跷吗?”
齐予安有些不悦,反驳道:“行走江湖,使用假名有何不妥?”
晏桦回道:“这说明御心族人都没有弄清楚他的来历,于是借撰写初评警示天下。”
话音刚落,齐予安身后传来几声冷哼,只听沐天落戏谑言道:“你这一番妄想太过精彩,让人不得不折服。只是不知,为何你们都喜欢正义凛然地胡说八道?”
晏桦看向齐予安的身后,那少年仍是静若止水,虽然少了许多神采,却是一副成竹在胸。他不禁暗想:此子重伤之下仍是有恃无恐,就是因为我有所顾忌。他将目光转向齐予安,深叹:“齐世子,得罪了!”言罢,星辉爆起,残魂神矛直指齐予安命门。
虚宿星阵骤然而至,残魂矛尖近在咫尺,齐予安大骂一声急忙挥斧,眼见已经来不及,千钧一发之际,忽闻琴音铮鸣,琴意仿如双刀,闪到齐予安胸前将残魂神矛架住,而后无数树叶随琴音飞至,片片梓叶如同利刃,赫然一个快刀阵冲向晏桦。快刀杀意正浓,晏桦只好收回残魂神矛与漫天飞舞的利刃周旋。
这时,沐天落在齐予安的脑海中说道:“你只需专注北斗星阵,他伤不到你。再坚持一会儿,我们就可以离开此地了。”
齐予安点了点头,重新凝聚心神捕捉灵狐的身影,北斗星辉再次成阵。同时琴音中断,刀阵立刻消失,梓叶纷纷飘落。
晏桦见状心下了然:他定是因为重伤琴意难以持久。只是这么一刹那的延缓,齐予安的星阵再起,繁复变幻的一百零八颗北斗星域如同迷宫,晏桦一时脱不开身。
沐天落低垂眼帘,灵识一分为二,一面关注着飞刀门与云泽族的战况,推算刀剑与巫毒之间稍纵即逝的时机,一面细细揣摩残魂神矛的气息。记得在《将之器》中曾经说到,四大神器各有战魂,欲得其器,先降其魂。降服战魂岂是瞬息就能够达成的,不知道此时这缕残魂臣服于谁?沐天落忽而心念一动,想起当初将其封神的人正是先祖。
沐天落不由自嘲,没想到会有倚借血脉传承的时候。他分出一缕灵识悄然附上残魂神矛,果真探到矛内有一缕不同于晏桦的气息,这缕神识魂魄傲然不屈。
沐天落想了想,以灵识说道:“残魂,你可认识我?”
残魂先是一惊,而后说道:“自然认识圣主,请问尊上有何诏谕?”
沐天落暗喜,说道:“神矛历经传承,直至此时,持矛者不辨是非,轻信妄言,已经不配残魂之志。此刻我当收回封赐,他日再赐名副其实者。”此令一出,残魂当即随着灵识离开战矛,沐天落将其引入木琴的暗盒。
恰此时,耳边传来摄魂铃声,沐天落暗暗对齐予安说道:“时机稍纵即逝,你务必跟紧灵狐,其他的一概不要理睬。”同时他将天启石取出放在琴额,而后拨响琴弦,一声凄厉直达云霄,林中的巨树猛烈摇摆,琴意饱含星辉,震得摄魂铃纷纷碎裂。
晏桦只觉得琴音如针捣耳,顿时失聪,他当即警惕地探查四周,却见落在地上的梓叶忽如飓风盘旋而起,其势好似饿龙扑食,朝着他席卷过来。
晏桦不知道是饿龙先吞噬了残魂神矛,还是他先中了隐匿在飓风里的凝魂箭,他只看到梓叶飓风挟裹神矛飞至冻梓林旁,下一刻沐天落一手执矛一手携琴突然消失,身形的残影处灵狐一跃而过。
急切间晏桦声惊呼:“快快截回残魂矛!”
灵狐将天石衔在口里,踏上风寻铺就的赤色刀海,闪过雨怒的蓝焰快刀,避开霜断的骤雨利刃,看准云泽的雾帘间隙一闪而过。齐予安亦步亦趋,眨眼间穿过巫毒之阵,朝着密林深处飞奔离去。
过了不久灵狐身形一转,奔向靠近潜龙峪山体的方向,寻到一个藤蔓遮蔽的山洞钻了进去。齐予安跟随其后,借着灵狐周身的银光看清山洞大小不过数丈,洞内藤蔓悬吊,地面青苔密布,潮湿而又阴寒。
齐予安瞧着灵狐悠闲地蹲坐在一旁,耳边还回响着晏桦最后的那一声惊呼,心中难免生出几分不安。
数息后,沐天落提着木琴现身,接过灵狐吐出的天石,说道:“这一次,确实没有让你进天石吧。”说罢,他一手支地,席地而坐。
齐予安看沐天落满面轻松的模样,担心地问道:“你是不是夺了他的神矛?”
“没错。”
“为什么?”
“上次被残魂矛贯穿胸腹,差点淹死,我可不想再来一次。”
齐予安有些吃惊,“差点淹死?什么时候的事情,我怎么不知道?”
“哦?好像你应该知道的,大概是忘了吧。”
齐予安仍是忧心忡忡,“你夺了他的神矛,你不怕他对你下死手吗?那可是天君封赐的传世神器,现在整个晏海郡都要与你为敌了!”
沐天落不以为然地说道:“既然是天君封赐,天君亦可收回,没什么大不了的。先休息一会儿,再看看山洞是否另有出路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