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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这些上了红锁的晶体管,不是空的么?”谢桥就差把问号写在脸上。
“是空的。因为...”云凉有些说不出口,“跑了。”
什么玩意儿?
跑了??
谢桥憋得很辛苦,可算忍住了,没笑。
“所以你俩在这干了多久?按理来说如果有你们在,它们想跑也很难吧。”谢桥逛街似的一个一个看过去,“目前关于上帝的信息只有这些?”
云凉把室内的冷气调高了些,他一个头两个大:“关于红锁的资料都是几百年前其他核工留下的了,可以说现在是失传的状态,如果您要找上帝,可能得填补生命之书。”
“生命之书是梦核研究中心最高级别的系统,它负责给所有核工分发任务,每次梦核出现,它也会第一时间更新数据,比如鬿雀王。”
云凉手动挂挡,天花板就掉下来一块电子屏。
“目前生命之书的完备率只有百分之四十,我们一共收纳了117个样本,自我和云枭在任之后,样本倒是没有丢失过,此前的事我们也不太清楚,生命之书一定是残缺的,几百年前初代核工们经历了什么,我们不知道。被收容后的样本没有攻击性,偶尔还能把能力借给核工使用,比如之前我们收容过DP-109,是头雷狮,它的唾液有剧毒,梦研中心生物组提取了它的唾液,制作成武器。”
谢桥仰头,细细观察悬浮在正中央的那本书。
生命之书一如它的名字,金光灿灿,周围萦绕着一圈流动的白雾,一张一翕,谢桥感觉它是在呼吸。
“你看人家多漂亮。你什么时候也能给我长长脸。”谢桥说。
生死簿:....?
“所以小七爷,你是怎么打趴鬿雀王的?”云枭问了一个很关键的问题。
谢桥嘴巴动了两下,有点纠结:“我见到了一只粉红色的水母。”
“?”
牛头马面二人又面面相觑。
“您是说圣水的水母吗?”
“那看来圣水真是已经去了现场了。他们组织和梦研中心有合作,圣水老大是个奇人,有巨大的军火库,家财万贯,在蛇窟混得风生水起。蛇窟鱼龙混杂,全都是地下组织和黑机构,可以说,蛇窟是雾城最危险的地方,去蛇窟,大街上你随便遇到一个人都是高危罪犯,手里沾了不下十条人命。”
“那你们还和圣水合作?”谢桥问。
“因为他们能除梦核。”云凉叹口气,“有些超自然生物太强大,人类奈何不了他们,毕竟人的力量是很渺小的,我们鬼差在岸上行动和法力又都受限制,心有余力不足。”
“他们怎么除?”谢桥想了想,“用锁链铐么?”
锁链?
“那是什么东西?”云枭云凉居然都是一副懵逼的表情。
谢桥眯起眼睛。
他对自己这两位曾经的部下,有提防心。
毕竟两人连他往地上插了无常帽都可以不管,等同于叛变了。
谢桥没必要和他们说太多。
“这样吧。”谢桥手里把玩着拍拍圈,直接盘腿坐在地上,要多懒散多懒散,一步路都舍不得多走,“你两去帮我弄个身份,还有他们人类手上那种手环,我也要,可以进行电子支付的那种。”
“这次上岸我恐怕不会太早回去,为了方便我行动,你们两个就继续给我打下手吧。”谢桥笑眯眯。
云枭云凉均是面色一僵。
这位小七爷的丰功伟绩花一本生死簿都写不完,他俩一鞠躬二叩首:“...好的七爷。”
谢桥盘腿坐在地上,和面前晶体管里的鬿雀王对视。
那道神谕锁绝对不是他眼花才看见的。
是真的。
为什么?
谢桥百思不得其解。
神谕锁不是神官给穷凶邪恶之徒的惩罚吗?居然还能被用来控制鬿雀王?
...邪门。
还是说人类已经造出来巴别塔,能跑到天上去和神仙肩并肩了?
“科技强国啊。”谢桥啧了声。
*
授勋仪式当日举行。
牛头马面办事还算利索,很快给谢桥搞了个身份卡。
小卡片上记载了不少信息:
姓名:谢桥
性别:男
年龄:25
户籍所在地:潮流区落花街道302号
“这哪?”谢桥疑惑。
“梦研中心给你分派的员工住处。”云凉满头都是汗,“小七爷,等会儿是授勋仪式,从今天开始你就正式成为梦研中心的一名核工了,以后你..凡事收着点。别那什么。”
“哪什么?”谢桥看他。
云凉假意咳嗽一声。
弟弟这时候勇敢地站了出来,云枭绷着脸:“别拈花惹草。”
谢桥:?
“我以前是这样的人吗?”谢桥居然露出一副好奇的表情,追问,“我都拈过什么花,惹过什么草?”
云枭:“据说孟婆在奈何桥给人送汤的时候,她手下的小鬼翻出来你丢在草坡上的春宫秘戏图。这图尺度很大,高清无–码R18。并且此前你天天在无常亭...和人...寻花问柳...满船清梦...翻云覆雨...”
谢桥瞪大了眼睛。
翻..翻云覆雨?!
“不可能。”谢桥差点被说得脸红,矢口否认,“我怎么会这么不正经!”
云枭云凉均不作答,就干巴巴盯着谢桥。
“....”谢桥岔开话题,“八爷呢?”
“没见过。”云枭皱起眉,表情暗含不爽,“我们和其他人划清界限了,老死不相往来。”
“因为我么?”谢桥问。
他俩干脆装没听见这问题。
七爷和八爷手底下都有左膀右臂,牛头马面是谢桥曾经的手下,谢桥又人人喊打,于是牛头马面也人人喊打,被其他鬼官蔑视。
而八爷的左膀右臂,是金枷将军和银锁将军。
谢桥不由得开始发散思维。
难道那神谕锁的主人是银锁将军?
是范无咎那小王八蛋的部下?
DP样本室在此时传出机械提示音:
[请空闲核工前往授勋大厅,参加本次的授勋仪式——]
于是谢桥被云枭云凉带走。
大门咔哒被打开,谢桥看到充满蓝色荧光的走廊。
空中时不时飞过名为“飞蚊”的电子眼,飞蚊是梦研中心的监视器。
梦研中心人人穿着纯白制服,腰间别着枪或者其他武器。
授勋大厅,谢桥混在人群里。
他仰头,看到电子大屏上出现生命之书的身影。
深沉的机械男中音响起:
“欢迎各位加入梦核研究中心。”
“自雾历4040年起,无数超自然生物跨越时空,来到本岸。初代核工建立研究基地,与之抗衡。”
“保护、收容、研天、究理。这是梦研中心成立的初衷。”
“我们为人类的未来不懈努力,誓死守卫雾城这片末世上的乐园净土。”
“希望在职期间,你们能兢兢业业,克己复礼,不谋私利,不起争端。你们肩负人类的希望,是万里挑一的人才,但从你们加入梦研中心的这一刻开始,你们注定为人类而死。”
“今日天气正好,航天总局发射愚公8号探索狮子星系,航海部署厅下潜大禹11号探索万米深海,雾城电路稳定,磁场无异常。”
“科技无穷,前路迢迢。相信在浩瀚的宇宙里,我们终能跨越亿万光年,抵达繁星。”
...
8864也跟它主人一般懒散地躺在精神海里,百无聊赖地自己翻着扉页。
[小七爷,你为什么不用拍拍圈?牛头马面对你不一定忠心。]
“是吗。”谢桥无所谓地笑了声,“随他们吧。”
“我手上只有一个拍拍圈,圈他们其中任何一个,都不太好。他们是双胞胎兄弟,如影随形,要是我只圈住一个人,另一个怎么办?万一我把他们拆散了,我的功德岂不是要折损!”
[...]
[您在替他们考虑吗?]
“你猜。”谢桥一勾唇。
授勋仪式结束,谢桥找云枭借了辆飞车。
雾城科技发达,谢桥只需要刷脸,这车自己就腾空而起。
[已解锁,请选择目的地。]
无人驾驶技术炉火纯青,谢桥在地图上搜了潮流区落花街道,飞车就自己喷出氮气火焰,准备行驶。
瞭望台仓口,谢桥单手抵着自己下巴,打量这辆车。
他才刚走出梦研基地,就被几个人拦住。
基地外,全都是本次池核的幸存者,也就是在精神病后院抱团取暖的一众病友们。
“谢桥!”金发小哥指着谢桥,“就是他,算命特别牛逼,简直是无常再世!”
“能不能给我也算一算啊?我可以多出钱!”
“谢桥请问我可以考上研究生吗?”
“谢桥请问我的crush到底喜不喜欢我?你能算出来吗?”
他被里三层外三层地包围,瞳孔地震。
“谢桥,请你收下!”被他算过命的黑人女士手里捧着刚刚买的一束鲜花,“精神病院被监察所封禁了,我们都可以回家了,我会努力赚钱给我奶奶治病的。”
“诶。”谢桥看着这花,火红,不像是玫瑰,估计是什么杂交品种,他笑,“那...祝你成功。”
谢桥把花插在了云枭借他的车上。
飞车周身漆黑,车尾巴还有梦研中心的标致,即一个圆圈,中心缀了倒勾。车身填充最新流晶光效,轮胎花纹是闪电,酷得不行。
偏偏被这花一插,多了点妩媚。
要是范无咎在场必定要喷谢桥的审美,但送花的女士却笑得很开心,因为谢桥看起来很喜欢她的回礼。
谢桥干脆就在梦研门口摆了个摊子,给这群病友们挨个算命。
他又拿三枚晶币,让人抛六次。
长龙队伍很快吸引了其他核工的注意。
“我去。这位新来的帅哥什么来头?”
“要不然我也去算算?我想知道我能不能独自除一个梦核,拿个一等功。”
“...别忘记我们核工信的是唯物主义。科技至上,算命都是装神弄鬼。”
核工们摇着脑袋走了。
谢桥乐滋滋地排卦,没注意到半空中,几只水母悬浮着,在打量它。
这几只水母是机械宠物,触手都是安装了神经元芯片的铝钛合金臂,和贝黑莫斯不同,它们是人造动物。
不过,这几只水母是贝黑莫斯派来的。
谢桥忽然觉得后背发凉,他往四周一看,什么也没有。
再一抬头,发现半空里飘着好几只漂亮的水母。
他略有些吃惊。
上面那群浅蓝色的水母像长了眼睛一样。
更甚至,谢桥觉得他从这片蔚蓝里,瞥见了凌厉,幽深又冷冽的深绿。
镜头内。
无数监控画面都定格在谢桥的脸上。
监视大屏前的人表情慢慢变了。
贝黑莫斯坐在他肩膀上,粉色触手摇摆:“大人,谢必安回来了。”
一开始贝黑莫斯说这句话,向灯并不相信。
他见过太多个谢桥的幻觉,以假乱真的数不胜数。
所以即使这次他把人抱在怀里,也仍然有种不真实感。
但事实告诉他,谢桥的确回来了。
他知道梦研中心会派核工去精神病院,于是故意放谢桥不管。
核工带走谢桥,一定会给他做仿生人检测。
基地还有牛头马面。
如果连牛头马面都认了谢桥,那这个谢桥一定是真的。
不是梦。
...居然不是梦。
向灯眼底的情绪极其复杂。
他现在就像一个地雷,一触就炸。
贝黑莫斯察觉出旁边人的情绪波动,连忙起身,躲在角落里不敢说话。
“大人...你温柔一点。”贝黑莫斯嘤嘤,“小七爷好不容易才回来——”
“把、他、带、过、来。”向灯后槽牙都差点咬碎。
“大人——”贝黑莫斯还想替谢桥挣扎一下。
挣扎无果。
在看到向灯的脸色后,贝黑莫斯几乎是一个箭步就逃了出去。
十分钟后,贝黑莫斯颤巍巍飘在风里,直接伸直了触手拦在谢桥面前。
“小水母?”谢桥吃惊。
“嘤。”贝黑莫斯凑上去,圆溜溜的触手扒拉谢桥的衣领,拽他,然后行云流水地开始撒娇卖惨,“嘤嘤。”
“...谁欺负你了吗?”谢桥听她好像在哭,哼哼唧唧的,“跟我说,我给你做主。”
贝黑莫斯也不知道从哪里掏出来一张纸,两手托举,眼泪汪汪地呈上。
谢桥低头一看。
是个地址。
“你让我去这里?”谢桥扬起眉。
“嘤!”贝黑莫斯重重点头。
她圆溜溜的脑袋看上去还挺可爱的,一鼓一鼓,她的伞状体会像充气般膨胀,再泄气般瘪缩。
“万一你是骗我去危险的地方怎么办?”谢桥单手撑着下巴,笑着看她,“你跟我撒娇也没有用啊...我很惜命的。”
“嘤——”贝黑莫斯绝望。
她一绝望,恐怖如斯的战斗力就根本藏不住。
谢桥被贝黑莫斯揪住衣领,两眼又一黑,晕了。
*
谢桥浑身骨头有如千斤重。
他睡了三天,醒来看到陌生的天花板。
一个鲤鱼打挺坐起,谢桥发现自己身上的衣服甚至都被换了。
他依稀记得自己睡着之前,是跟一只粉色水母在纠缠来着。
“我的天呐...”谢桥嘀嘀咕咕地看着超长的衣袖,咂舌,“这么下去可不行...我需要一个人24小时守着我,不然哪天睡在街上成了具干尸都不知道。”
他自己都佩服他现在的孱弱。
周围无灯。
昏黑,空气里弥漫一股柑橘味,很香,还夹杂着...红烧牛肉的气味?
谢桥愣了一下,侧头,看到贝黑莫斯四仰八叉地挂在墙上,在无声地打呼噜。
至于为什么知道她在打呼噜...
因为她一呼吸就吹了个泡泡。
谢桥看她出糗,差点笑出声。
但很快他就笑不出来了。
后脑勺又传出丝丝麻麻的凉意,谢桥眸色一冷,猛地回头,抬手就往腰间抽出来枪,直勾勾地抵上来人的脑门。
“...”四目交汇,谢桥一顿。
那双深冷的绿瞳,贯穿力极强,像要把谢桥给钉在墙上。
“向灯?”谢桥没想到自己居然能在一周之内遇到此人三次,稀奇,“...是你叫我来的?”
谢桥察觉到危险,连连后退。
却没料到,向灯也步步紧逼。
“衣服也是你给我换的?”谢桥一紧张话就没个把门,“你..您找我有事?”
“等等等等——”谢桥紧急伸出手阻止,“有话好好说,要打架也去平坦一点的地方,有什么仇什么怨我们可以一次性算清,但是别再过来了,你离我太近了...!”
他眼睁睁地看向灯抬起手。
臆想里的互殴或是疼痛没有降临,只有心口被温热又粗粝的掌心摁住了。
谢桥一僵,低头。
这只手骨节分明,青筋和血管都蜿蜒在手背上,指甲边缘修剪得平整,很干净,很好看。
他抚摸谢桥心口时,微微一握,像握住命门。
莫名地,谢桥的心跳快了几拍。
这个动作分明没什么别的含义,可谢桥脑子里一串一串的电流跃过。
而正是这陡然加速的心率,让绿色竖瞳的主人嗤笑了声,低哑:
“谢桥,我还以为你没有心。”
“...”这什么话?
谢桥反应过来他们现在是一个什么姿势,连忙攥住向灯手腕,掰开他的手。
“...你非礼我?!”谢桥猛地抱住自己,护住胸口,瞪大眼。
为什么好端端地摸他???
这人..谁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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