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兄长,阿姐,见信如晤,代问父亲、母亲是否安康。外祖、外祖母身体坚朗,精神矍铄,挂念十分。舅舅、舅母待吾极好,余闲暇出入如意楼,事务尚可,得心应手。元庆已识字大半,吾于云中一切安好,勿念。落款:妹皎皎。”
今日方晴,窗台绿萝已抽新芽,水珠晶莹剔透,风一吹,如穿线珍珠丝丝垂落。顾明昭将顾明月寄回的信放置一边,右手提笔取墨,左手抽出来一张信纸,慢慢书写。
“吾妹皎皎,展信佳。卿卿吾妹,汝离家,甚念之。父亲、母亲一切安好,切勿多思。今已入学,吾与兄长甚念之。前日得胭脂,色极美,见之忆汝,随信寄去,兄长得玉毫,爱之切,一并寄去,望汝珍重。不见兮隔三秋,望得汝之小像,以解思念之苦。落款:姊 灼灼。”
进屋送水的锦瑟将茶盏放置顾明昭手边,无意间瞄见了自家姑娘写的“卿卿”“不见隔三秋”等等诸如此类的话,不免觉得牙酸,打了个寒颤。可惜了,可惜了,若姑娘是个公子,信手拈来的情话,不知能俘获多少芳心。
顾明昭刚好落笔,抬眼瞧见锦瑟一脸叹气摇头的样子,问道:“何事?”
“昨日姑娘说葛夫子下午课要提早,眼瞧着这时辰快到了,姑娘可要动身?”锦瑟迅速反应过来,脑子转的飞快,人在紧张的时候果然反应也超出常人,连她自己都没意识到,自己刚刚语速有多快,嘴在前面跑,脑子在后面追,不过还好没说错话,锦瑟不免在心中为自己束起大拇指。
“差点忘了,”顾明昭一拍脑袋,有些懊恼。她将写好的信笺装好,又将要寄给顾明月的东西一并交给锦瑟,手忙脚乱地交代,“锦瑟,你下山去,将这些寄去云中。妆奁里有几贯钱你拿了买些自己喜欢吃的,我先走了。”
后面锦瑟不知交代了什么,顾明昭也没听清楚,只提了裙子一路小跑赶往明伦堂上课去。人在倒霉的时候总是倒霉的,顾明昭人刚到小花园就撞到了一个人,若不是对方拉了她一把,她直接要和大地来一个亲密接触了。
“多谢这位同仁,”顾明昭抽回自己的胳膊,慌忙道谢,抬眼却见那人有几分面熟,瞧着眉心那抹红痣,顾明昭十分惊喜,“原来是崔娘子。”
顾明昭揉了揉自己的胳膊,打量着眼前的姑娘,想不到娇娇小小的玉人,力气倒是挺大的。崔遗姜露出和善的笑:“说来也巧,咱们又一次‘碰’上了,也算是有缘,顾姐姐直接喊我玉华就好了。”
顾明昭向来喜欢直性子,见崔遗姜这般爽朗,便开口道:“你不用这样唤我,倒显得生分,我小字灼灼,你直接唤我即可。”
“喊姐姐才显得亲近,我喊昭姐姐吧。”崔遗姜十分自然拉上顾明昭的胳膊,两人一边走着,崔遗姜四处张望着,充满了新奇,却也不忘记问,“昭姐姐,这般着急是要去哪里?”
顾明昭笑着回答:“昨日夫子讲今日午后有要事,要学生提早去明伦堂,我怕误了时辰,这才着急了些。”
“原来如此,我还以为你着急去见我我哥哥呢。”崔遗姜捂嘴偷笑,而后指了指明伦堂外乱哄哄地围了一群,“瞧,就在那儿。”
顾明昭顺着崔遗姜手指的方向望去,乌泱泱的人群里,被围在中心的一人,一袭牙色滚边如意纹常服,面色清冷,面对众人的追问,无一丝不耐,风光霁月,如醉玉颓山。顾明昭回想上次在晚妆浓许是屋内较暗,竟未看清崔大公子容颜。
唔,着实养眼,顾明昭不禁喃喃道:“哎呀,真是,常羡人间琢玉郎。”
噗嗤,崔遗姜在一旁笑出了声:“昭姐姐,你怎么知道我阿兄字玉郎?”
声音不大不小,对面乱哄哄的人群刚好安静下来,崔遗姜这番话怕是飘到了众人的耳朵里,人群中的崔玉郎目光看向不远处那抹月白色,少女立于回廊下,发髻高高束起盘于头顶,倒像是兔子的耳朵,唇畔扬起一抹笑,明艳的脸庞更添容姿。
只听远处传来一声轻笑:“哦,是吗?原是凑巧,我不过是念了首诗。”
崔遗姜瞟了一眼人群中的兄长,继续笑嘻嘻道:“那也是缘分啊。”
随即崔遗姜拉着顾明昭走向人群,大方朝自己兄长打招呼:“阿兄,瞧我把昭姐姐带来了。”
两人走近了些,崔遗姜原本挽着顾明昭胳膊的手突然轻轻推了一把,顾明昭一个趔趄,顺手搭了一下身旁人的肩膀,这才站稳,她扭头看向崔遗姜,却见崔遗姜神色如常挂着甜甜的笑,似乎刚刚的恶作剧和她毫无关系。
“在下崔时若,舍妹顽皮,顾娘子莫怪。”崔时若微微弯身,算是见礼,向顾明昭告罪,若仔细观察,这端正有礼的君子,耳根通红,手掌似乎也冒出微汗。
“无事,令妹爽朗大方,怎会怪罪,”顾明昭笑着摇了摇头,示意自己无事。而后微微屈身,做了和崔时若一样的动作,“顾明昭,以后都是同窗,互相关照。”
人群中不知谁喊了一声“葛夫子来了”,众人一下作鸟兽散,纷纷钻进了明伦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