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4
王举人并不打算配合,他觉得这件事太丢人了,他本就厌恶这个家里人非要他娶的夫人,现在还要冒着损害家族名誉的风险帮着官府查案,凭什么?
“举人老爷,夫人出门的时候可说要去干什么了?”陈嵩努力装着笑脸问。
王举人翘着二郎腿,直翻白眼,“我怎么知道,我又不是她的下人,还要一直跟着她啊。”
“那丫头翠云,一直跟着夫人吧。”
“嗯,那是她从娘家带来的。”王举人换了一只腿翘,不耐烦极了。
陈嵩的嘴角越来越撑不住,“举人老爷,您知道吧,这事情我们县里很重视,不只是县里,知府大人也问过了。”
王举人听他把知府搬出来,才收敛起神色,“陈捕头,真不是我不愿意帮忙,但是内人她不是个安静的性格,在哪都待不住,成天游山玩水,交友看戏的,我真不知道她那天去干什么了。”
王举人挥手招来管家,“你问问管家,他都不知道,我怎么会知道?”
因为你才是她的丈夫啊。
陈嵩按下心里辩驳的声音,他原本想要帮林与闻多问出来点东西的,但现在看不大可能了,“那麻烦举人老爷把翠云的身契交给我吧,我们想去她原籍找找人。”
“什么,你觉得翠云还活着?”
“有很大可能,这几日我们搜查了全境,没有查到她的尸体。”
王举人的眉头皱紧,“陈捕头,要是找到翠云,你们要怎么做,把她带到衙门问话吗?”
陈嵩知道他是什么意思,但实在懒得与他周旋,“可能是,都得听林大人的。”
王举人鼻子皱皱,“陈捕头,难道林大人就不觉得这事可能不是他想的那么复杂吗?”
“嗯?”
“我那个夫人成天疯癫,没准是自己跳河了呢,虽然我心里难受,但是我也不能平白就冤别人杀了她啊。”
“举人老爷的意思是,”陈嵩点着头,缓缓说,“令夫人是自己把自己掐得没气了,自己进了猪笼里,自己把自己沉水里?”
王举人面色难看,看来官府的人是不会放过这件事了,有翠云作证,到时候案子堂审,他免不了也要上去说几句。
真是这女人生的时候就给自己添麻烦,死了还要坏自己名声。
王举人越想越气,“陈捕头先走吧,我家里仆人怎么也有六七十,身契散在好几个庄子,找起来麻烦的。”
陈嵩不好得罪他,只能抱拳,冷声说,“那就麻烦举人老爷找到了,差人送到衙门了。”
“嗯。”王举人不咸不淡地答。
陈嵩忍着怒气走出王家,拳握得紧紧的,好歹死的也是自己枕边人,怎么能如此无情呢。
“陈捕头。”一个梳双髻的小丫鬟在陈嵩走出王家好一段距离的时候喊住他,“陈捕头是吗?”
陈嵩回头,看她陌生,“你认识我?”
“不认识,但,”小丫头指指自己的头,意思是看陈嵩的打扮就知道他是公门中人,“这是我们小姐要我交给您的。”
小丫头往陈嵩手里塞了一张薄薄的纸,“这是翠云的身契,因为是娘家带来的人,所以放在夫人的遗物里,昨晚我们小姐找出来的,您要是不来取,我就打算送衙门去了。”
“啊……”陈嵩点点头,“我明白了。”
“那就这样,”小丫头对着陈嵩深深地福了一礼,快步离开了。
陈嵩看着这张纸,心里百感交集。
……
“这王小姐也是可怜,那个王举人本来就看不上她是个女孩,现在她娘出了这样的事情,她可是更艰难了,”林与闻一边和袁宇说话,一边使劲扯着马匹的缰绳。
他不会骑马,心里有点害怕。
袁宇看他战战兢兢那样,摇头,“我替你来不就好了,你还非要自己走一趟。”
林与闻想想,自己跟袁宇也没必要说谎,“我原先也是这么想的,但是我听说知府大人今天要传我问话,我们县里的税还没收齐,他必然要骂我拖延,这再加上这两桩命案,我非被他扒了皮不可。”
袁宇忍不住笑。
“我也知道知府大人上次述职被那些言官说怕了,但也不能把这怨气转移到我身上啊,”林与闻越说越委屈,“早知道我也该当言官,就骂人,随便参,俸禄少点,但不受气啊,现在这日子——”
“到了。”
林与闻听袁宇一说,立刻勒住马匹,“吁——吁——大宝贝。”他掏出翠云的身契,“确实是这里。”
袁宇先跳下马,然后走到林与闻边上,举起手臂扶他一把。
“你觉得她能在吗?”林与闻看着眼前这茅草小屋,翠云家里有七口人,就住在这这么巴掌大的地方。
“如果她没死,应该是会回家的。”袁宇眯起眼睛,翠云应该是跟着王夫人很久了,人际关系很简单,除非她就是凶手,不然应该不会有心思逃到哪去,他盯着眼前挑着两桶清水走过的女孩,“我想这个就是。”
“翠云?”林与闻出声试探。
那女孩立即回头,回头过来才发现不对,肩膀上挑的水也不要了,往地上一扔就转身跑进了门,用身体抵着门。
但她一个弱女子咋能敌得过袁宇这身板,袁宇一使劲推门,翠云就摔在地上,“我不是翠云,我不认识你们,”翠云在地上挣扎着,她真是吓到了。
林与闻立刻蹲下来,与她平视,“别怕,我们是官府的人,”他掏出自己随身携带的印章,“你看。”
翠云当过大户人家的丫头,自然是见过世面的,急促呼吸了两次就镇定了下来,“我,我什么都不知道。”
“那你跑什么,”袁宇挑眉,“你最好把你知道的事情都告诉我们,不然带你回衙门,上刑。”
翠云一听这俩字,眼泪就落下来了,“大人冤枉啊,我受了苦,怎么还要受刑啊!”
林与闻柔着声音问,“你受了什么苦,都跟本官说,本官给你做主。”
翠云跪在地上,仰着头看林与闻,“大人,我同夫人出门,行到东郊,然后夫人叫我为她取水,我就去了,等回来的时候我就看见那个人狠狠地掐着夫人的脖子,”她咬着嘴唇回忆,“我怕啊,我当时太害怕了,我想叫人来帮忙,但是那人听到我声音了,”翠云牙齿都发颤,“他就随手捡了个木棍,就朝我冲过来,我跑啊,一直跑,跑到天黑,才发现回不去了。”
“为什么你觉得你回不去了呢?”
“他,他定是把夫人杀了。”
“你怎么确定他把夫人杀了?”
翠云张着嘴,“我也不确定,我只是觉得,他那么用力,夫人一定活不了了。”
林与闻歪头看着他,模样不带笑,很严肃,“那你为什么不报案?”
翠云不说话了,眼巴巴地看着林与闻。
林与闻继续问,“不论夫人是死是活,你都没想过报案对吗?”
“我……我……”
林与闻紧盯着她,黑色的瞳仁看来分外渗人,
“所以,你是帮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