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城区,临时隔离安置点。
气温仍在持续回升。
强劲的对流风吹得呼呼作响,不知从哪里飘来的垃圾一圈一圈在地上打着旋儿,在拥挤的广场上肆无忌惮地飞舞着。
凌危刚下飞船,扑面而来的就是一股熟悉又让他厌恶的臭味。
那是无处不在的尘土混合着随处可见的各种垃圾发酵出来、独属于四区的气味。
坐在方舱门口扒饭的樱桃看见祁澜,眼睛一亮;再往旁边一看,见是凌危,眼睛猛然迸出了光!
她哪还有心情吃饭,把饭盒往小桌上一扔,快步朝祁澜跑去。
“老大!”
“凌主播。”
祁澜看了看她,问道:“现在才吃早饭?”
“我刚和小景换了班,嘿嘿。”她笑得狗腿,偏头和凌危打招呼:“嗨凌主播,我们又见面啦。”
凌危不冷不热地点了下头,没说话。
樱桃倒不介意他的态度,看向祁澜:“老大来四区有什么事儿吗?”
表情里的八卦是一点不藏着掖着。
祁澜:“私事。”
“哦——”樱桃意味深长地应了一声,笑眯眯地:“那您忙您的,四区有我和流氓还有小景在,您尽管放八百个心!”
至于书生,呵,有他没他一个样,净给她添堵了!
安置点距离凌危住的那栋楼并不远,差不多也就十来分钟的路程。
旧地重游,祁澜看着他掏出钥匙开门,嘴角扬起笑意,“那我在外头等你?”
凌危:“………”
他就知道会有这一茬。
之前不愿意请祁澜进去是因为他房间确实很乱。男孩子嘛,房间乱点太正常不过了,但他想给祁澜留个好印象。
可是后来祁澜和斐兰的突然到访打乱了他的计划,房间也根本没机会收拾。
现在人又到了家门口,总不能因为他那点莫名其妙的矫情再把人家拒之门外吧。
凌危自己都觉得不像话。
他把心一横,破罐子破摔地推开门:“您请进。”
和隔壁老赵家一样,凌危的屋子也是一房一厅外加一个卫生间和一个小厨房的格局。
只不过……
祁澜一只脚踏进屋里,在看到空荡荡的客厅时不禁失笑:“你这是……极简风?”
他用词还是委婉了。极简风是化繁为简,除去繁余的装饰让空间看起来干净素雅,再怎么极简还是会有一些家具。
而凌危这客厅,只能用家徒四壁来形容。
唯一的家具是摆在门口的双层简易鞋架,除此之外就只剩下四面墙。
真正意义上的家徒四壁。
凌危:“……我一个人住,没必要添置那么多东西。”
其实是懒得把精力和时间耗费在打扫卫生上,有那功夫还不如多睡会儿觉呢。
“明白了。”祁澜不理解,但表示尊重。
相比客厅,卧室就显得正常许多。
不大的房间里摆了一张单人床,床尾对着一个小衣柜,床头紧挨着书桌,书桌前还有一张与整个房间氛围格格不入的豪华座椅。
被子和枕头横七竖八地躺在床上,看样子它的主人并没有叠被子的习惯;
衣柜里更是没几件衣服,因为全摞在旁边的椅子上了,由此看来它的主人也没有叠衣服的习惯。
祁澜在摞成一堆的衣服裤子里还看到了几只冒出头来的白袜子。
不过乱归乱,这些被子、衣服还有地上铺的毯子看起来都是干干净净的,并没有让人感觉邋遢。
“咳……”凌危脸上臊得慌,欲盖弥彰地解释:“那天早上带老赵去医院检查,没来得及收拾。”
祁澜笑着摇了摇头,又“嗯”了一声。
凌危瞄了他一眼,心想完蛋,他在祁澜心里一定变成一个懒鬼了。
果不其然,他听见祁澜问:“不爱做家务?”
凌危在装和不装之间选择了反问:“难道长官爱做家务?”
祁澜笑:“不爱。”
那不就行了。
凌危果断摊牌:“我也不爱,麻烦。”
哪个正经人会爱做家务啊?是没有别的喜好了吗?
对于家务的讨论到此为止。
凌危把床上的被子掀开,请人进来坐,自己则从衣柜底下拖出来一个老旧的木箱子。
箱子并没有上锁,一拉就打开了。
祁澜看到里面装满了东西,什么机甲模型飞船模型列车模型等等。
他心里一软,笑问:“都是你的玩具?”
凌危:“都是老赵给我买的生日礼物。”
老赵是个思想传统的人,他认为男孩子就喜欢这些看起来很酷的东西,所以每年生日都会给他买一套。
事实上,小时候的凌危也的确很喜欢这些小玩意。
他把东西一件件拿出来放在地上,在箱子里继续翻找。
祁澜弯下腰,随手捡起一本画册。
小小的画册只有巴掌大,但是很厚,深蓝色的封面上还印有「第二城区.天使福利院」的字样。
“当年救助中心把你安置到了福利院?” 救援队只负责救人,人救回来之后就不归他们管了,祁澜这时候才知道原来他被送去了福利院。
“嗯。”
“那后来怎么跑出来了?”
坐在地上的人微微一僵,削瘦的肩膀紧紧绷着,过了几秒才回:“住不习惯就走了。”
“老赵领养了你?”
凌危垂着头,含糊地说了句“对”。
他侧身对着祁澜,虽然看不清表情,但浑身散发出来的抗拒摆明了是不想多说。
祁澜也没有再问,而是用手指在画册上弹了一下,发出轻轻的“咚”的一声,凌危抬起头看过来,他就晃了晃画册说:“我看看?”
凌危不在意点头:“随便。”
祁澜笑笑,翻开画册。
一个女人的素描画出现在他眼前。
凌危的绘画天赋在很小的时候就显露了出来。
画里的女人温婉贤淑,有着如瀑布般柔滑的长发和精致动人的脸庞。她温柔地笑着,眼神里充满温暖的爱意。
视线下移,祁澜在画的底部看见一行字,但那字体并不是烈星上使用的语言文字。
“她是我的母亲。”凌危说,“下面写的是她的名字,薇琳.伊格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