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理寺卿李修贤正是不惑之年,被折腾了一夜,连着又上了早朝,疲累不堪,躬身候在无极殿里,正跟永昌帝汇报昨晚的收获。
“爱卿辛苦,坐下说吧。”漠炎赐了座,看着李修贤谢过恩后,撩起紫色的官袍谨慎入座,不由想:这才像臣子该有的样子。林叙之,朕是纵容你的,因着朕的琢玉侯。
李修贤并不知道帝王拿自己比对心中的情敌,仔细斟酌一下才开口道:“陛下,臣昨晚从慎刑司找到那两人时,他们已经奄奄一息。浑身被折磨得皮开肉绽,骨骼俱碎,真是见者落泪,惨不忍睹啊……”
“说重点。”漠炎颦眉,他还不知道他的大理寺卿是个感性的人,成天与天牢打交道,不是早看惯了这样的情况吗?
“咳咳……”李修贤掩饰尴尬,“经过臣一晚上的救治,小蚊子没活过来,那个叫勇哥的开口只说了一句话也归西了。”
“什么话?折腾了一晚上,你不要告诉朕,那句话无关紧要,就连他们的罪名也没查出来!”漠炎考虑这大理寺卿该挪挪位置了,应该换个年轻人,说个话啰里啰嗦的,还给朕卖关子。
李修贤惊出一脑门冷汗,急忙道:“他说小橙子死而复生,高公公炼成了假死药。”其实李修贤有点冤,他并不是想卖关子,实在是那句话太过骇人听闻了,
漠炎闻言一惊,自从月无期身死,他早就禁止宫中再有假死药出现,母后明明说那秘药只有高乐福献上的一颗,他们竟然背着他又私自炼制,这是视王法于儿戏!
漠炎眸光微沉,“米九?”
米九应声从房顶飘了下来,跪地叩首道:“主子有何吩咐?”
“朕让你查的小橙子,如何了?”
米九道:“他确实是为救重病的老娘入的宫,至于入宫所谓何事,只有招人的高乐福知道。”
漠炎阴沉道:“那就秘密将高乐福带过来问话,不用惊动太后。”
米九领命,一闪身不见踪影。
无极殿里一时落针可闻,见惯世面的李修贤都有些胆颤心惊,年轻的帝王一向从不喜形于色,此时的脸色可谓阴云密布 ,他心中总有一股山雨欲来风满楼的架势。
“朕记得慎刑司郎中刘耀文是礼部尚书刘文的堂弟,素来有黑阎王霸名,理事极为公正,不知因何明目处置了他二人?”
漠炎突然旧事重提,吓了李修贤好大一跳,他这才想起刚才漏回答了,“刘郎中并不知情,据张内侍交代,他是奉了高乐福之命,以办事不力为由将人交到慎刑司崔主事手上。臣已经连夜提审了崔浩,他供认收了高乐福的贿赂,应承只要是他送进来的人,一向不问缘由,直接打死了事。”
还真是在朕的眼皮子底下草菅人命!高乐福,你最好有个他们必死的理由!
去而复还的米九站在无极殿门口踯躅了一下,才进殿禀报:“属下去晚一步,高乐福服毒自尽或者是被人毒死了。”
这句话惊呆了殿内的帝王和大理寺卿,高乐福一死,线索完全中断,在这后宫里,是谁操纵着他,谁能操纵着他,答案不言而喻。
漠炎心想:看来,朕是该见一见太后了。
“皇上,皇上,不好了,奴才刚得到禀报,太后她老人家晕倒了。”五福满头大汗的跑进来,急得嗓子眼都冒烟了。
“既然太后有恙,微臣先告退了。”李修贤不是不知道这对大靖最尊贵的母子,之间的嫌隙,此时不抽身更待何时?
晕倒的还真是时候,漠炎心中轻嗤,“李爱卿自去。摆驾寿康宫,朕去探望探望太后。”
一十六人抬起的步舆上,帝王高高端坐,他已经三年没有跨进过后宫了。御花园里的一草一木看起来是那么生疏,只有湖边假山后的那一幕刻入骨髓。
那是他刚从战场上凯旋归来的那一夜。
那晚他喝了许多的酒,眼神魅惑把自己按在湖边的假山上亲,虽说是因他醉意上头,那美妙的滋味却清晰地刻在了自己心里。
他仍记得在他回应得最激烈的时候,那声打断了二人惊呼,当时的皇后李玉贞张大着嘴巴搀扶着行销骨立的舜帝,颤抖着手指着衣衫不整的无期,说了句“祸乱宫闱,成何体统!”
而父皇流着泪的那一句“你让为父情何以堪啊!”也成了他二人之间不可逾越的鸿沟。
父皇当时病重已下不来龙榻,怎么会突然在深夜进了御花园,又恰好撞到那样难堪的一幕?是他的好母后,亲手破坏掉了他们的母子关系,他永远不会原谅。
到了寿康宫,一掀门帘,奢华的景象一览眼底,金丝楠木雕刻着双凤呈祥的拔步千工床上,层层丝幔垂叠,太医正为太后施针,不消半刻,李玉贞悠悠转醒。
母子两人的视线在空中交汇,一双激动异常,一双古井无波。
激动异常的李玉贞在那双冷若冰霜的眸子里,看到了冷漠,自欺欺人道:“皇帝还是心疼我这个母后的,你久不曾来,可知母后憔悴如斯,十分想念?”
漠炎看着颜色更胜从前的李太后不动声色,“是朕不孝,母后因何病倒?”
李玉贞掩面而泣,哽咽道:“是母后……失察,竟养了条毒蛇在身边。高乐福日前苦苦向哀家讨要一个宫婢,哀家念他年事已高,身边需要人侍奉,便善心赐给了他。不成想……只过了一个晚上,那小宫婢就被折磨得大出血而死。是哀家害了她啊,必然要给她讨个公道,便亲手赐了高乐福毒酒,也算给她报了冤仇。只是哀家想起她可人的样子,一时哀恸莫名,一朵鲜花顷刻凋零,怎不令人痛彻心腑……”
漠炎冷眼旁观她的矫揉造作,淡声道:“母后这毒酒赐得可真是时候,倒是免了他剥皮抽筋之苦。”
李玉贞惊问:“那个狗奴才还犯了何事?早知道留给皇帝处置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