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福呆呆看着那一幕,既生气又莫名养眼。
月昀却是瞬间僵硬,贴身闻到了他身上淡淡的草药清苦味。只听漠炎这他头顶上道:“你先去永和宫等我,待朕处理完公务,就—来。”
那“就来”拖长的语调微微上扬,带着一股子撩人心弦的意味。
然而小内侍并未闻琴弦知雅意,也没在意他自称的那个“我”字,心神都被他身上的药味牵引,“皇上生病了吗?你身上有股药味。”
“嗯,”漠炎心中一甜,轻声道,“是老毛病了,朕有心悸之症,不能动气,小橙子以后要顺着朕的心意才好。”
“什么是心悸之症?”小内侍一本正经的问,心里却“呸”了一声:恬不知耻!骗鬼呢?你的身体有多强壮,都被我上下其手遍了,我能不知道?
“心悸就是朕因伤心过度患上的胸闷、心慌、乏力之症,严重时还会晕厥。”帝王一本正经的胡说。
“啊,那岂不是得禁止剧烈——运动,真是遗憾。”小内侍故作惋惜,顿了一下才来个转折,“奴才本来想和皇上去打马球散散心的。”
小内侍说“剧烈运动”时,语气里的惋惜之意,明晃晃质疑大靖天子的英勇神武,五福听得牙根痒,这小子绝对是故意的。
“换成游湖也一样。”然而漠炎并未恼怒,反而一锤定音,“明日恰好休沐,小橙子就陪朕游一游‘秋日荷叶连天无穷碧’的莲湖吧。”
五福领着皇上的贴身小内侍去了后面的永和宫,原来两个宫紧挨着,月昀对漠炎的底线有了新的认知,对于自己还没有施展勾人手段,他就自己贴上来,有点意兴阑珊。
“你小子说话做事要注意分寸,别仗着皇上对你另眼相看就蹬鼻子上脸。要不是因为你这双和侯爷如出一辙的眼睛,单凭你的大不敬,小命早就没了。”五福口气严厉,怒目瞪着月昀,像似随时都能给他五十大板。
月昀自然不会在这时候触霉头,乖巧地点点头,拿了个布巾,低头仔仔细细擦起了桌子。
五福看在眼里愈发来气,夺了他手中的抹布阻止道:“你是皇上的内侍,不是杂役,这些不用你干。”
“那我得干什么?”月昀耐心已失,眸色微暗。
“自然有用得着你的时候。”五福想了一下,觉得还得嘱咐这冒失的小内侍几下,免得他犯了皇上的忌讳,“皇上胃口不是很好,等下陪他用膳,应多劝着进食。有一点需得记详实了,晚上就寝,这内室里的灯不许灭,安神香一定要点上。”
“奴才必然谨记。”这么龟毛啊,他记得以前漠炎喝酒吃肉从不挑剔,晚上同寝也没有不吹灯的怪癖,是什么改便了他?
“皇上一向整洁,瞧你小子这一身汗味。”五福捂着鼻子嫌弃道,“赶快去洗个澡,仔仔细细刷过三四遍,别薰了皇上的鼻子。”
月昀从小到大还没被人这样嫌弃过,可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小爷忍了,“奴才这就去刷刷干净,福公公还有何事交代?”
“事情还多着呢,以后有你小子学的,暂时先记着这些。”五福看他态度还算恭敬,一时也想不起别的,一甩拂尘走了。
月昀抬起自己的衣袖嗅了嗅,的确有股汗味,自个儿都嫌弃得直皱眉。可五福没交代沐浴的地方,他只好走进内室 。
首先央入眼帘的是明黄帐帘下的龙榻,丝幔低垂的榻上,铺着昂贵的蚕丝被褥,绣着五爪金龙的缎面金丝被靠着榻里规整折叠着。奢华中透着尊贵,室内的矮机上点着安神香,清幽弥远,含着几分桂花的清甜。靠近窗边的矮榻上,铺着一整张白虎皮,金丝盘龙纹靠背柔软又舒适,可以想像躺在上面,是多么惬意舒服。
折腾了一天,月昀有点期待躺上去的感受,发现屏风后有个浴室,硕大的浴桶里早就备好了热水,便不由分说脱光衣服跳了进去。
水的热度刚刚好,月昀整个人侵在水里,顿觉每个毛孔都散发着惬意。他打散发丝,享受帝王清香扑鼻的发露,又拿起澡刷使劲搓洗,分享了漠炎一整瓶沐浴花露,才心满意足,香喷喷出了浴室。
出了浴室,不做他想,踢了脚上木屐,飞扑在虎皮榻上,四仰八叉地睡死过去。
回到永和宫里的漠炎,来到内室就看到这样一幅画面,自己的小内侍安静的睡在矮榻上,微风自打开的雕花窗棂吹了进来,轻拂着他额头上的发丝,靠背上余下的长发湿漉漉铺在上面,浸湿了一大块。
如果说在这之前他还不能十分确定他真的是他,那么现在他再不做他想。这不拘一格的睡姿,他和他同寝的那两年,早就烂熟于心。
五福传过膳,进来看到这一幕,肺都气炸了,刚想怒冲冲叫醒这胆大妄为的小内侍,帝王连忙摆手制止。
他悄悄靠近矮榻,带着近乡情怯之情,近乎贪婪的盯着他熟睡的眉眼,坐在了榻边的脚凳上。
五福惊讶得瞪大了涩然的眼睛,抬手揉了又揉,似不敢相信自己眼前的一幕。
“竟然湿着头发睡在窗口,还真是和从前一样不爱惜自个。”漠炎撩起靠背上的湿发朝五福做了个手势,五福心领会神,悄摸递过来厚厚的浴巾。
帝王怕惊醒梦中人,小心翼翼地擦拭着,如果月昀这时候醒来,一定会看到帝王眼睛里的痴情,悲喜交织,感人肺腑。
可他真的太累了,刚重生回来三天,神魂不稳,心神俱疲,加上安神香,睡得像个木头人,任凭漠炎随便施为,都纹丝不动。
第二天一早,永和宫里,一夜未睡的帝王压抑着喉头的痒意,低低轻咳着。
五福心疼得无以复加,上前帮漠炎顺气,“皇上,您的伤未好,又一夜未睡,昨晚的膳食也没吃,身子怎么顶得住啊?奴才让御膳房特地用文火慢煨了鱼片粥,您就趁热喝点吧?”
“小橙子不是昨晚也没吃吗?肯定也饿了,朕想陪他一块儿用膳。”漠炎拒绝道。
“唉……”五福叹了口气,接着劝道,“哪有帝王等着内侍用膳的?您别太惯着他了。本来就无法无天的性子……”
“嘘——”漠炎打断了他,低声唤了声“米九?“
米九应声从房顶飘了下来,也压低声音道:“主子有何吩咐?”
“撤回外面的人,不必再找了。”
“啊?诺!”可是为什么呢?米九也不敢问,找了三年了,怎么说放弃就放弃了?
“今后派人盯着寿康宫,有任何风吹草动,都要及时向朕汇报。”漠炎吩咐完了,朝米九摆摆手,“去吧。”
“诺。”米九看了五福一下,见他老神在在的样子,满头雾水飘了出去。
五福早前不明白帝王的怪诞之举,直到听了皇上对米九的吩咐,脑筋已然转过弯来:世上哪有和侯爷如出一辙的眼神,只能是皇上的琢玉侯回来了。就冲他昨晚没有恭候皇驾,安然酣睡,除了月无期,谁能有那么大的胆子?只是国师有没有搞错啊,为什么会附在小太监身上?那么心高气傲的人怎么甘心呀!难怪故作不识,身上少了个零件让熟人知道了,怕不是会自己抹脖子吧?哎呀,自己昨晚对侯爷的态度好像不是很友好呀,他该不会记仇吧?
“五福,”漠炎看五福神思不属,淡声道,“你进去看一下他醒了没?如果没醒,千万不要惊动。”
五福只好忐忑不安地进去查看。
“皇上,皇上,不好了,您的贴身小内侍,他、他临阵脱逃了……”五福满头大汗的跑了回来,急得嗓子眼都冒烟了。
正在盘算怎么把人绑在身边一辈子的帝王闻言,蹭的一声站起身道:“怎么回事?你再说一遍,这皇宫大内高手如云,他一个小太监怎么会不见的?”
“就是……他翻了窗户,昨日您也没收回长公主的腰牌,可不是令他畅通无阻嘛?”五福掰着自己的手指说不下去了,人在皇上和自己的眼皮子底下逃窜了,肯定是早就醒了,还听到了他们的对话,以为自己的马甲露馅了。
“米九,速速去查他的落脚之地,查到后直接给朕绑回来。”
“诺!”米九得了令,转身就走。
“回来,还是查到后告诉朕吧,不要惊动了他。”
“是!属下遵命。”米九飞身不见了踪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