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下来的几天,林雪君每天跟着阿木古楞去放牧,每天都能拿到8个工分。
雪停的第3天,男知青们的蒙古包搭好了。
中间一个支架,摆好灶台和烟囱,像拉帐篷一样立稳了。再拽开格子围栏,钉钉锤锤。羊毛毡子、隔水层等等围了一圈又一圈。
知青们今天都休息,帮着男同志们搬家。其实也没多少东西,刚来时候发的每人十张的一等羊皮、六块羊皮大毡、换下来的皮鞋和衣物,还有大队长帮他们筹集到的两车牛粪。
木轱辘的勒勒车,推上两三次就搬完了。
男知青们从‘插队’变成‘插包’,‘知青小院’也摇身一变成了‘女知青小院’。
女同志们在牧民阿妈的指挥下,帮男知青们整理蒙古包、烧水铺床、拉桌子摆物件。
一位蒙古族大叔还给知青们送了个成吉思汗相,让挂包里面,好看。
还有两个不认识的蒙古族阿妈,过来放下四个银碗给他们用,又端了一大壶茶给他们喝,说着是搬迁茶。
大队长扯了张哈达挂垂在包顶木圈上,并拎了一小桶煮熟的羊奶过来。
他用无名指从桶里沾上一点奶,向包顶木圈、毡包壁、椽子弹泼,又念叨几句祝词。
男知青们的毡包乔迁就算落成了。
大队长和其他过来送礼物的乡亲们离开后,男同志们又折回知青小院,帮四个姑娘把大瓦房好好规整出四个人的区域——柜子、床铺等全部分成四人区域,宽敞整洁了好多。
大家一直顾不上的小院,也终于抽出时间来打理一番了。
仓房和院子里所有东西都被翻出院子,哪些还能用的,都用雪擦洗了重新摆上它们的工作岗位,什么锅碗瓢盆、盖帘簸箕、腌菜缸擀面杖等虽然旧了,却都是好东西。
一些不能用的,木质就全劈成柴禾码在窗户下面,整整齐齐还防风。铁质的就全送去大队的老铁匠那里,帮忙打成日常器具。
林雪君捏着一个瓢了的铁锹头,请铁匠帮她打四把小铁刀。另外一个铁制的带孔的小物件,可以拴在投石绳上做兜石头的托兜,重量大,能将石头投得更远,威力更强。同时如果近距离遇到野兽,甩起来还能当小型流星锤用。狼等野兽最害怕铁制品,虽然它的威力未必很强,但震慑作用一定比布置的‘托兜’厉害。
院子里8个人干得热火朝天,喷出的一团团水蒸气把松树上挂的雪融化了,风又将融化的雪水冻成冰,等大家忙活完,松树枝条上也挂满了冰凌冰晶,像被点缀过的钻石挂灯。
小院整洁了,大家又收获了一堆老器具,各个都像发财了一样开心。
男知青王建国为了庆祝乔迁之喜和挖到‘宝藏’的意外之喜,决定把自己从家里背来的、如今已经硬得像石头、但仍被大家眼馋的4个面包,拿出来跟兄弟姐妹们分食了。
林雪君立即表示自己会拿出之前赚的5毛钱去大队的小卖部买一小桶羊奶,加上大队长送来的那一小桶,大家可以拿硬面包蘸热羊奶吃到爽!
1到3月产冬羔的母羊陆续产奶,大队食堂偶尔会从羊羔口里夺些羊奶,兑水给社员们做不收钱的早餐饮品。若还有多的,就在小卖部供社员们购买。
知青们像要过年一样开心,直嚷嚷说除了肉之外,这绝对会是最美味的晚餐。
王建国回他们的男生毡包取面包,林雪君则牵着衣秀玉去小卖部买奶。
偶有山风吹过来,把两个小姑娘冻得不得不跑起来,一边跑还一边抱怨大队的冬牧场驻地也太大了,知青小院距离小卖部远到像从一个村子去另一个村子一样。
对于东北的地广人稀,来自慈溪的衣秀玉再再一次发出感叹。
两人才远远看到小卖部了,正低吼胜利在望,身后忽然传来呼声,仔细倾听,似乎是‘林雪君’的名字。
两个姑娘抓紧了被风吹得几乎要去流浪的毛帽子,躲到背风处笨拙地转回身去看是谁。
追来的是苏伦阿妈,她五官皱着,跑到近前立即连蒙语带汉语地急切道:
“林同志,可下追到你们了。你快去看看吧,赵得胜学着你的样子掏牛屁股给牛接生,结果被牛蹬了。现在人在地上躺着,牛也在地上躺着,一个嗷嗷叫着肚子疼,一个哞哞叫着生不出来啊。”
……
林雪君拽着衣秀玉的手跑进棚圈时,里面已经围了四五个人。
有的要去扶地上蜷缩着的赵得胜,赵得胜却直摆手,不让任何人碰他。
林雪君学兽医的时候,常听老师讲各种各样被动物踢死、踩踏死、咬死之类的可怖故事,瞧见那赵得胜蜷缩着疼得哼哼,吓得俯过去便要拨开对方的手查看伤情。
赵得胜疼得脾气暴躁,见有人上手弄他,开口就要骂,可看清是那个掏牛屁股的林同志后,当即忍住了疼,指着边上倒卧着的母牛道:
“我没事,先救它!”
“哞哞哞,哞哞哞!”边上的母牛听到他的声音,也跟着哞叫。
“那怎么行?要是被牛踢到内脏,现在就得送你去场部,耽误了会要命的!”林雪君急得大叫,口气也不太好。
“我真没事,救它!救它啊!”赵得胜脸色煞白,只捂着肚子,就是不让林雪君看。
“哞哞哞哞,哞哞!哞哞哞!”母牛在边上继续嚎。
林雪君又气又急,目光凝在赵得胜的手上,忽然一滞。
那捂的好像不是肚子,而是男人特别羞耻特别脆弱的地方……
她嘴角一抽,终于站起来,可想要检查母牛,得有手套才行啊。
正想着,转头就见王英在大队长的陪同下挎着她的小药箱赶过来了,这不瞌睡就有人送枕头嘛。
“王同志,需要再借一下手套啦。”林雪君上前一步,眼睛直勾勾看着王英的小箱子。
“得胜大叔呢?”王英一把抓紧自己的小药箱。
“等他缓过劲儿来,自己先给自己检查一下吧。”林雪君说罢,又抬头殷切道:“王同志,借一下手套。”
王英见躲不过,只得忍着心痛,打开小药箱先给林雪君拿手套。
林雪君戴好胶皮手套,跟大队长打过招呼,便利索地走向已倒地不起的母牛。
母牛横倒在地,四蹄支着,活像个气球。
这只母牛比上只状况还糟糕,久生不下,又被赵得胜胡乱掏水门,折腾得已经没劲儿站立了。
“快救救母牛吧,小牛犊没有腿,咱们把母牛保住就行啊。”赵得胜照例的不给王英同志查看病情,只蜷着身体跟林雪君嚷嚷。
“没有腿?”林雪君不敢置信地挑眉,喊得胜媳妇帮忙弄了点干草在牛屁股底下,对牛做过视诊叩诊等初步检查后,单膝跪在牛屁股后面。
她五指才并在一起,手要往母牛水门里插,棚圈外就就传来小男孩的大叫声:“快点快点,女知青要插牛屁股了,再不来就看不到了!”
接着,五六个孩子跑得雪花四溅冲进棚圈,瞪大眼睛,盯着林雪君的手和母牛的屁股。这群孩子里有蒙族也有汉族,各个脸冻得起皴,看起来脏兮兮的,眼睛却很亮。
林雪君面皮微抽,边疆娱乐太少,连给母牛做检查都能被孩子们当杂耍看。
衣秀玉驱离孩子们,蹲跪到林雪君身边,学之前穆俊卿的样子,抓住牛尾巴,确保母牛不会拿尾巴抽打兽医。
林雪君左手扶住牛屁股,右手往牛屁股里一插,仍探头探脑的孩子群立即齐声尖叫。母牛挣扎着扑腾了下,孩子们又是一阵尖叫。
俨然气氛组。
大队长被吵得不行,虎着脸把孩子轰出了棚圈。
…
“得胜大叔,你摸得不对。”林雪君手在牛水门里摸索,朝倒在地上的赵得胜摇了摇头。
“咋地?牛犊子不是没有腿吗?”赵得胜一边疼得呲牙咧嘴,一边跟林雪君探讨牛犊子状况。
“有腿,牛犊后脖子对着水门,腿都在后面,你没摸到而已。”林雪君手臂往里伸了伸,尝试去把小牛犊的腿从后面顺出来。嘴上还不停地分散赵得胜的疼痛:
“得胜大叔,掏牛屁股这种工作是很专业的,不是看一遍就能干的。
“首先最要注意的就是确定牛踢不到自己,我上一次站位的时候很注意的。”
“我可注意了,本来站的位置,那母牛肯定蹬不着我。就是手往里掏的时候,心思都在牛犊子上了,没注意嘛。”赵得胜都被蹬倒了,嘴上还犟呢。
林雪君哭笑不得,“还有,不是把牛犊子的腿绑上,脖子绑上,就可以拽的。得给牛犊子重新摆位置,要确保脐带不能绕脖子,要确保拽牛犊的时候不能扯坏母牛水门,还要确保牛犊姿势不会卡住牛犊的头……凶险很多的。”
“那…是吗?”赵得胜终于犟不住了。
他当时看林同志掏扭屁股,挺简单的,就觉得自己上自己也行。哪知道连牛犊子的腿都没摸着,还说牛犊子没有腿。
尤其被蹬得倒在地上嗷嗷叫,真是没脸见人……
林雪君抽出手臂,开始在母牛肚子上推揉,她一个人不够,又喊了得胜媳妇和其他几个过来帮忙的大叔大妈一起揉推。
“不会把牛犊子怼坏了吧?”赵得胜倒在地上,操的心还挺多。
“不会,我都看着呢。”林雪君抬头安抚笑笑。
“那这母牛站不起来怎么办啊?躺着可咋生啊?”赵得胜自认现在一切糟糕的状况都是他胡来造成的,是以格外地担心。
“让母牛休息一会儿,现在牛犊子在母牛肚子里状况还行,不急呢,大叔。”林雪君说着还笑着拍了拍母牛肚子。
惹得母牛回头哞哞叫,看是谁打它呢。
喊林雪君过来的苏伦大妈站在大队长身边,想着林雪君来之前,这棚圈里呜嗷喊叫得跟要死人死牛一样凄惨,乱的呦,吓得人心慌。
可现在呢,林雪君同志才来没一会儿,就轻描淡写地把赵得胜安抚住了,其他着急忙慌的人也被安排得明明白白。
瞧吧,现在棚圈里都没人大声讲话了,连着牲口带人,全安心了似的。
她转头看看大队长,拿胳膊拐了对方一下,小声嘀咕:“人家城里来的知青同志,有能耐,还挺会控制场面的呢。”
“那可不,上次我看着就觉得这闺女有点说道。”大队长点点头,一边看着林雪君忙活,一边琢磨起事情:要是这次林雪君接生也成功了,那……
林雪君喊着大叔大妈们推一会儿牛肚子,又伸手进牛水门微操一下牛犊的姿势。
几番操作后,终于站起身喊大队长摇人了:
“大队长,咱们再找几个有劲儿的帮手吧,一会儿照旧得把犊子拽出来啊。”
“哎!”大队长忙应声,转头对苏伦大妈自嘲道:“我的活儿来了。”
他就知道,林雪君同志干起活来,是要把看得见的所有人都使唤起来的,他必不能幸免。
瞧,果然如此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