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才膳房已经送过晚膳,你这是做什么?怎么不叫人帮着拎过来?”
宁知越缓了一口气,说:“这是映秋的食盒,我从膳房截出来的。”
她将晚间映秋的异样细说了一遍,又说了自己是如何从膳房将这食盒截过来的,虞循听完,目光似有些怪异的看着她,宁知越道:“事急从权,我以为她被禁足,是要借着这食盒传递消息,但路上已查看过,没有发现特别之处,倒是她这不用膳食却又特地令厨娘们备膳的举动显得有些古怪。”
虞循道:“你来,先听听阿商与十一的收获。”
汜州城内邸店云集,市集处也是十数家,但提起康高驰与他所谓珍奇香料“仙子笑”,几乎没费多少功夫,阿商与周陆然便找到康高驰去过的那家邸店。
时隔一年多,再提起康高驰,邸店店家仍是记忆犹新,问其形貌,与宁知越所述分毫不差,可以确定就是他们要找的人。
阿商问起“仙子笑”,那店家说就见过那么一次,康高驰说得神乎其神,却不肯拿出来让人试一试,又漫天要价,任谁都以为他脑子发昏,满嘴胡言乱语,未免日后多生事端,因此将他的货物都退回,不做他的生意。
又问当日都有哪些人在场,时日久远,来往的什么人都有,他有印象的多是些往日的熟客,不过大约隔了几日,有个男子也来打听过康高驰的下落。
那男子自说是在病中,以面巾遮了脸,向他打听康高驰所在,要寻他买些西域货物。
康高驰的那些皮毛香料,市集上并不缺,店家因之前的事,对康高驰不甚满意,要给他介绍其他的商人,但这男子偏指定康高驰,这才让店家留了心。
店家说,那男子单看身形听声音,也差不多是个二十来岁的青年,身长七尺,健壮结实,看不出是有病的样子。他给那人说了康高驰之前留下的居所位置,也没再多问什么。
这之后又过了几日,他从外头回店里,途经市集接到,偶然间瞥见一个身影,觉得有些熟悉,再看一眼,记起来是那个打听康高驰的那个男子。那日,他仍是以面巾遮着脸,在市集上随意的逛着,不多时,从对面来了一位绯衣罗衫的女子,两人碰面后并未有过多的交谈,递给那女子一个包袱便匆匆离开了。
映秋在汜州小有名气,认出她的人不少,却无一人知晓那日与她碰面的男子是谁。
阿商捋了捋这几件事的先后顺序,又与店家再三确认了事发时日,再与映秋数次出府的记录联系上,正好是可以对上的。
宁知越目光炯炯地看着他,“这不正说明是映秋说谎了。她不仅在很早之前就知晓‘仙子笑’,说不定如今屋里还藏有剩下的那瓶香露。”
虞循摇头,“午后卢典军来找过我,他昨夜又审问过江由几人”
虞循颔首,又说:“卢校尉后来找过我,他昨夜审问了那几人。”
自己手底下的人出了差错,还牵扯到公主的安危,卢毅憋着一口气,将人带回去就是一通威逼问讯,也得出了一点消息。
他说,江由对映秋也并非是真情实感,他其实是想回京城去。
公主来了汜州五年,不仅京中无人探视问候,就连汜州地境上一些官宦之家、世家大族也看准风向怠慢公主府,公主尚且如此,他们这些做僚属的,焉能有出头之日?
从前想着,圣上与公主是骨肉之情,血浓于水,即便公主被遣送到汜州,过些时日,圣上消了气,总会挂念公主,召公主回京。
可这一等便是五年,才等到虞循的到来。若只是如此,耐心等等,总还有些希望,但两年前公主落水,公主府、刺史府数封奏折密信呈上去,犹如石沉大海,音信全无,足足两年对公主不闻不问,这不足以说明公主是真的失了盛宠吗?
江由心知,他的家世不如萧盛,本事不如李漳,有这两人在,校尉一职轮不到他。让他为了这么一个虚有其表的职务去争抢,还不如回到京城,哪怕只是一个戍城卫,也比如今困在这方园子里能看到希望。
然后他就发现,李漳和映秋之间认识,而且一向孤高的映秋对李漳很好,关怀备至,尤其是在李漳得了校尉一职之后。
有人说是映秋在公主跟前美言的缘故,增大了李漳胜过萧盛的几率,他也信了。
熟悉映秋之后,他就发现,映秋不止在公主这儿很受青睐,她在没进公主府的时候,便常被各地世家贵族邀去弹琴,那是真赏识她的才能。这越发让江由认为只要勾搭上映秋,日后映秋可以对他的仕途有利。
也因此,江由明明知晓映秋对李漳的感情不一般,还是上赶着讨好她,除此之外,江由还知道李漳此前是有一个喜欢的姑娘,但那个姑娘几年前病死了,李漳原本就是为了那女子来公主府争功名的,后来因那个女子的死一直影响这李漳,导致他对什么都没有兴致,并不热衷于与萧盛争夺校尉一职,更不会回应映秋的感情,由此江由认为自己还是有机会的。
王崇礼和钱寒是在沉雪园建成后招募的侍卫,比不上他们这些亲卫,私下里一直想要讨好他们这些亲卫,江由不是他们讨好的唯一对象,但却是对他们比较和气的。
江由要讨好映秋,需打听女子的喜好,送些女子喜欢的东西,但他没法出别苑,请李漳出主意,李漳不怎么搭理他,于是王崇礼和钱寒知道了,两人主动请缨,两个难题都能帮他解决。
江由半信半疑,这两人却保证一定完成任务。后来他才得知寇文广与一个小丫鬟私通被王崇礼和钱寒知道了,为此钱寒和王崇礼威胁寇文广帮他们做事——也就是江由的事,寇文广原本以为是什么难事,但听说只是买些东西,想到与自己有私情的那个丫鬟与映秋有些往来,而映秋每个月又能进出别苑两次,于是也答应下来,让丫鬟借着自己需要一些女孩子喜欢的东西为由,请映秋出门的时候帮忙买回来,而寇文广负责勘查带进的行李,自然也能将此事压下。
卢毅说,寇文广肯定映秋的包裹里没有其他东西。
虞循质疑,他打开看过,确认没有?
卢毅也迟疑起来:没看过吧,他娘的,没看过怎么知道有没有。气得又回去找寇文广问个究竟。
虞循说:“这群人里除去萧盛、李漳,还有江由,其他几人与这件事关系都不大,萧盛和李漳是为了校尉一职内斗,两人行凶的动机目前看来都不强,可以暂时排除,至于江由……‘仙子笑’如何被携带进别苑还是未知,只能说他也是有作案动机,但不明作案手法。
“由此一来,嫌疑还是落在映秋身上。口说无凭,漪兰姑姑与洛长史也不敢轻信他们的说辞,今日在他们几屋里搜查过。最先查的映秋,但什么也没搜查到,或许是她将香露藏匿起来,可邸店店家说的蒙面人和‘仙子笑’没有下落,即便与邸店店家当面对峙,她也仍可以说是店家看错了,所以现在最要紧的是找出有力的证据。”
的确,除去邸店店家的证词,他们没有一样能确定映秋是凶手的证据,所有的怀疑都是基于可能接触过春儿和花瓶的推测,最关键的是,映秋为何这么做也找出不一个合理的解释。
宁知越问虞循、周陆然,还有阿商:“假设你们是凶手,只反复折磨受害者,却不伤其性命,你们觉得会是什么原因?”
周陆然一脸茫然,虞循也是沉默不语,只有阿商兴致盎然地说:“嫉妒?报复?”公主是天之娇女,有人羡慕自然有人嫉妒,映秋眼高于顶,孤傲清高,说不准内心里极度自卑,怨恨自己没有一个好出身,得被韩娘子等人讥讽、欺辱……又或是她与韩娘子等人争锋相对,公主却对韩娘子处处偏袒,所以心生怨恨,觉得公主病了,就没有人给韩玉娇撑腰……
想来想去,阿商觉得什么可能都有,又不那么的充分,毕竟公主也听喜欢映秋的,末了他只好总结道:“不管怎么说,总是映秋和公主之间发生过一桩事,使她去下毒。”
宁知越笑了笑,不置可否,转头看向虞循,说:“阿商说的的确有些道理,但还有一种可能:与公主有仇怨的人不一定得是她,还可以是其他人,她只是做了那人手中的刀,听命行事而已。”
虞循也笑起来,“怎么说?”
“与你查的公文被阻截一事有关。那些阻截公文书信的人与公主有嫌隙,欲折磨公主,但不想被京中察觉,故而拦截所有公文书信。”
虞循不赞同,反驳道:“你这话只是听起来合理,可有想过拦截书信与谋害公主这两件事本来相悖。公主患病次数越多,知道此事的人也只会越多,那些人或许能截住公主府、刺史府的公文书信,但拦不住汜州百姓的嘴,正如这回圣上得知公主患病是从一途经汜州的商人口中得知。”
“所以你觉得,拦截书信的与给公主下毒的不是一路人?”
虞循点头,“至少现在看来是如此。不过正如你们所说,下毒谋害公主必是源于某一件事,映秋的嫌疑最大,顺着她追索,应当会有新的发现。”
事情尽在虞循的掌控之中,除去还没有消息的何有甘和石僧,宁知越觉得自己似乎也帮不上什么忙,又待了一会,便想着告辞回褚玉苑去,虞循却忽然叫住了她,“这桩案子……你想继续查下去吗?”
宁知越一怔,正觉得他话里有话,心如擂鼓之际,又听他道:“就当是帮我一个忙?”
原来只是让她帮忙查案,她松了一口气,仍是犹豫,觉得不妥,昨日还说她是凶手,今日她帮着查“仙子笑”的来源还说得过去,继续帮他调查这桩案子恐怕会引起其他人说吧?
虞循轻笑道:“我负责调查这桩案子,让谁协助调查的权力还是有的,你不是别苑里的人,又知晓事情的前因后果,还对公主中的毒熟悉,也能精准分析出案情的始末,你来帮忙再合适不过。且……我还需去调查驿站……”
“你要离开别苑?”
“暂时,等韩刺史的消息,之后去驿站探一探实情,届时需要你盯住这边。你也不用担心,我会与漪兰还有洛长史澄明,请他们配合你,再者留下十一郎帮你跑跑腿。”
宁知越想了想答应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