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上很晚,身边人的呼吸已经变得很轻,但方兴艾躺在床上,睡不着。倒不是说是因为李择研或别的缘故——她很安静,被褥也很好闻——她只是单纯地睡不着。
以往睡之前都要喝一点酒,那对她而言是很有用的助眠道具,曾帮她在很多个喘不上气的夜晚昏睡过去……
“李择研?”轻轻地叫了一声,是无意识的。
好几秒后,方兴艾听到了回应。
大概是“嗯”地一声,有些闷但似乎也听不出什么睡意。
黑色里,方兴艾笑了笑,说“你答应我的故事还没讲呢”。
说这话的同时,方兴艾把手臂枕在了耳下,松软的被褥拥至身前,她看到透过窗帘缝隙洒进来的淡淡月光,正照在一旁平躺的人的脸上。
那人有流畅的脸部弧度,有恰到好处的棱角,白日里只见她皮肤天然光滑,晚上,却从侧面的起伏里察觉出了一点锐利。
“对啊,差点忘了,对不起。不过开始讲这个故事前,我得向你坦白——这不是一个典型的爱情故事。”
李择研睁开眼睛,天花板模糊的形状印入眼帘:“然而爱与温柔,都不缺少。”
“这是关于玛格丽特的故事……很久以前,她是一个人,一个必定青春而又拥有着饱满爱欲的年轻女人……只是这个故事,我们是从她老年的某段时期开始讲述的……”
“视角的开篇,是从一个也许患有文字阅读障碍、也许较旁人而言的确略显笨拙的男人开始。他为旁人工作,却因为提前完成而被克扣工资,他很生气,于是他到镇上的烈士碑前又一次刻下他的名字,当别人质问他为何那样做时,他觉得他和那些死去的人并无不同……”
“他很痛苦,童年目睹母亲的放浪,也经历老师同学的嘲讽,成年后面对身材走样、好友取乐和女友过于完美的爱,他觉得自己一无是处……明明是想要安慰别人,但却常常是弄巧成拙地往别人‘伤口上撒盐’……”
“某个风和日丽的下午,他散步般地来到公园,在可能是枫树、橡树或梧桐树的树木背景映衬下,他看到了一位身材娇小、发色尽白的老太太,她在数些那自己无聊时曾给它们一一取过名字的鸽子……他开了口,与她互通姓名……”
“第二次见面,他如数家珍般地,跟那位玛格丽特女士聊起那些鸽子的名字,她告诉无知的他,cook的含义是厨师,于是他恍然大悟般地,高兴得像发现了新大陆……”
“第三次见面,他已知晓她常来的时间,在等待她迟到的时间里,他吃着自己手里的三明治,为她守护好她的座位,而她正如第一次见面时那般,手里带着书,她也第一次提出为他念一念的建议……那本书的名字叫《鼠疫》,压抑得正一如他的人生……”
“第四次见面,他们读完了《鼠疫》,她把那书送给了他,永远无法轻易理解别人所思所想、文字意义的他,第一次收到一本书作为礼物……”
“第五次见面,他带来许多自己种植的蔬菜,满满地一筐,里面有西红柿、有南瓜、有葱、也大概有土豆。他们开始读《黎明的承诺》,他想起了她的母亲,而她似乎从不曾爱过他,他童年受过最痛的伤害,似乎都来自母亲的责怪……他想起他的女友,她想与他有一个孩子,好承诺彼此的‘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