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久没见到原先温顺乖巧的姜何了，黎谱反倒有些不习惯了。

黎谱还总是习惯性地想着要听姜何的话，姜何不在身边，不能和别人随便搭话，不能一个外人出教室或者出家门，不能无视姜何说的每一句话……太多无理任性的要求了，那个控制欲爆表的姜何说没就没了，黎谱到现在还走不出来。

“你不去跟鲁深齐明他们一起打球吗？”体育课的时候，姜何还在这么问黎谱。

黎谱有那么一瞬间还在想姜何怎么自己还来问这个问题，但马上开口的一瞬间话就拐了弯，因为他想起姜何已经不记得之前一个月的事情了。

“已经很久没有跟他们一起打球了，就不去了。”黎谱笑着回答道。

“哦……”姜何盯着黎谱应了一声，总感觉不太对劲。

“那，这次期中你考得怎么样？”姜何又问。

黎谱又盯着姜何，盯了好一会儿，姜何才反应过来这个问题的答案很明显：他醒的那一天就是出成绩的第二天，要是黎谱这次考得不好，他们俩也不至于身上都成了那样。

姜何到现在为止身上到处还有很多印没有消。

一想到这点事，姜何的脸又烧起来了。

（姜）那么多，该不会那一个月……

“想什么呢？脸上红得像猴屁股。”黎谱伸手捏了把姜何的脸。

“没什么没什么……在、在想过段时间放学后又要开始去画画了的事呢。”姜何有点尴尬，不敢直视黎谱的眼睛。

黎谱挑挑眉，明显的不信。

“嗯……谱哥——我前面那一个月没做什么奇怪的事情吧？”姜何这些天一直在在意这个问题。

“你想听？”黎谱顿时来了兴趣。

“那，这么久一段时间的事情全忘了，我肯定会好奇的呀。”姜何解释道。

黎谱笑了一声，告诉姜何：“真没什么，替我收拾了一顿李涛，然后因为我又打架的事情一直喊我‘小狗’。”黎谱没说别的事情，因为怕姜何会胡思乱想。

“难怪你周六天早上学小狗叫都没有跟我耍赖皮……”姜何小声嘀咕着。

姜何还以为黎谱听不清，却不料黎谱听得清清楚楚，但黎谱只是笑，并没有接姜何的话。

“那……”姜何的脸又红了起来，“你身上那些……都是我弄的吗？”

“我还能亲到我自己身子？就算能亲到我也没必要自己给自己留吧？我枕边明明有人啊。”黎谱被姜何这问题逗笑了。

“一个晚上就留了那么多吗？”姜何其实想问的是这个。

“不是一个晚上的啊。”黎谱还是笑。

姜何却已经羞红脸不吭声了。

“你非要我说的话，那我也只能说你那一个月特别粘我，粘着我喜欢干什么事，我觉得不需要我说出来呀？”黎谱的笑容似乎有点得意。

“好了，我知道了……”姜何已经把自己的脸捂起来了。

“还是换个话题聊吧——我期中的成绩在全年级的排名，期末考试就可以和你在同一个考场了哦。”这回黎谱的语气是真的很得意了。

“真的？”姜何的注意力一下被转移了过来，“那我是不是该恭喜你完成一个自己的目标了？”

“对～下一个目标就是跟你坐近点，争取坐你身后——”

“可以啊，你能坐我前面最好——”

“方便我考试的时候勾你坐的板凳。”

（姜）……

姜何的笑容僵在脸上，一时也不知道该怎么评价黎谱这个下一阶段目标。

“嗯……祝你成功。”姜何只能这么说了。

……

姜何这个学期继续开始画画时，距离五一假也没多久了。但五一假也并没有让姜何有多高兴。

现在再回到教室画画，姜何更多的还是在想他之后去海晏集训的事。

他真的很高兴能看到黎谱年级排名终于爬上了第一考场的年级前三十名，也很高兴黎谱并没有懈怠的心思，还有静下心来继续努力的耐心。

但姜何总是忍不住去胡思乱想，幻想他们两个因为集训分开后的时间里两人的关系会出现各种意外。

虽然他和黎谱两个人从认识起便是同桌，在学校的大部分时间都在一起，而且现在两个人又是同居，从早到晚的形影不离让他们对彼此的陪伴早已成为生活习惯，对对方的信任程度无人可比……但也正因如此，异地的相恋反而会更加考验他们对对方的信任。

这让姜何焦虑不已。

……

慢慢地还是来到了五一，不巧放假第一天琮城就下起了滂沱大雨，乌黑的天空中也伴随着阵阵雷鸣。

雨前。

“姜何，家里的窗户都关紧了吗？”黎谱问着刚从房间关窗户出来的姜何。

“谱哥，你已经问了我三遍一模一样的问题了。”姜何无奈叹了口气，然后走到了阳台上，伸出手去看看天上有没有落雨。

姜何知道的，黎谱什么都不怕，但唯独就是怕大雨天打雷。

特别是下大暴雨时的炸雷。

海晏是多雨的城市，但多是温和的小雨；不过琮城不一样，琮城虽然雨天少，但一下就是特大的雨，而且一下雨就会打雷。明明两座城市隔得不算远，但是气候差距就是很大。

雨天少不代表不会下雨，像今天这样，雨还没下，天就已经开始闷雷不断的天气姜何和黎谱住在一起后也遇到好几次了，每次遇到了这种天气，黎谱就成了情绪最容易崩溃、最需要照顾的那个。

但这是没办法的事，姜何知道黎谱为什么会这么怕打雷，这么怕暴雨天。

触景生情，因为雨水总把黎谱心底埋得最深的往事冲刷出来，黎谱至今直面不了那种来自回忆的恐惧。

姜何正欲收回手，一滴雨落在他的掌心，紧接着是第二滴，第三滴第四滴——倾盆的大雨接踵而至，无数的雨滴落在他的手掌上，然后又从指缝中泄下去。

滚滚闷雷中，姜何突然被一双手强行从阳台拉回了客厅。阳台的双层中空玻璃门被黎谱一把滑上锁紧，然后姜何就被黎谱从背后紧紧地抱着，动弹不得。

“别站在雨里。”黎谱连说话的声音都在抖。

姜何庆幸这种玻璃隔音效果很好，现在听不见外面的打雷声。

“我身上又没淋到雨……”姜何轻轻拍打着黎谱的手臂，正在安抚黎谱的情绪。

但黎谱的手却是收得更紧了。

“你知道我为什么不让你站雨里的……”黎谱的声音更加低沉，每个字似乎都是他咬着牙用尽全力才说出来的。

只要一闭上眼睛，汽车震耳欲聋的鸣笛声，刹车在马路面上刺耳的尖锐摩擦声，都在疯狂折磨玩弄着黎谱绷紧的神经。

“我就在这里，在你怀里，一切都好好的。”姜何只好转过身去回抱住黎谱，尽可能地给予黎谱这一切的真实感。

活到现在，对黎谱打击最大，影响最深的两起车祸，都发生在大雨天，而且他都听见了雷声。

一起是他爸爸黎鸿扬的车祸，另一起则是姜何的车祸。

这次的雨来的太巧，去年黎谱五一假的时候第一次坐飞机，从海晏飞去首府，目的地是首府中心医院，看望因为车祸重伤然后精神崩溃发病住院的姜何。

他一直都很庆幸老天爷怜悯他没有让他看见姜何出车祸的现场，不然黎谱现在再遇到这种天气绝对不会还能克制住自己好好站在这里。

“我第一次坐飞机去首府，在病房里见到了另一个你，你手里握着一块碎玻璃片，把我摔到地上压上来就想捅我。”黎谱尝试放松自己，完完全全倚靠在姜何的身上。

“发病了的你没有理智总会想要伤害我……但是那次你想要我命之前，你也差点被雨里的那起车祸要了命。”

“你明明还在跟我打电话，跟我炫耀你那天运气特别好抽到了一根大吉签……”

“我听见汽车的轰鸣声，司机的叫喊声，车体的碰撞声……你电话关机的那一瞬间我真的感觉天都塌了，我觉得我这辈子都赶不到你身边去了。”黎谱紧紧闭着眼睛，但眼睫间还是湿润了。

姜何没有说话，只是静静听着。

“还有我爸……那天晚上我也看着他在我眼前被车撞飞……当场去世……”

“我……我实在是忘不了这两件事……我以为我忘了它们，可每次一下雨，一打雷，我的脑子里什么都忘干净了，就只记了这两件事。”

外面一个炸雷，透过玻璃门，还是闷闷轻响了一声，黎谱吓得全身一抖，手上再次猛地收紧，脸也在姜何颈间埋得更深了。

姜何偏头看了眼墙上挂钟的时间，才下午七点半。

“要回房间早点休息吗？睡着了就听不见打雷了。”姜何抬手轻轻抚着黎谱的后背。

“……不要，房间的雷声更大，”黎谱摇头表示不愿意，“我怕……”

“那今晚上我们也在客厅睡。”姜何无奈地……笑着。

（姜）就像以前一样。

姜何回房间抱个被子，黎谱也不肯松开姜何，两个人一路上磕磕碰碰的，好几次都绊到脚差点摔了。

但姜何也没有推开黎谱，毕竟他知道黎谱现在真的离不了他，一步都不行。

趁着外面安静的那么一会儿时间，两人抓紧时间简单洗漱了一下，换了睡衣，紧紧挨在一起靠在沙发上。

也是为了给黎谱壮胆子吧，姜何还打开了电视，随便点了个综艺节目。

虽然两个人都没有把心思放在节目上。

“我记得我之前每次这种时候都会问一遍这个问题，但现在我也还是想再问一次：我们在一起之前，你一个人在家里遇到这种天气都是怎么过来的？”姜何搂着黎谱，低下头笑着问怀里的人。

“小的时候是一个人缩在被子里，”黎谱小声回答着，“如果雷打得实在厉害，我会给木哥崔叔发消息打电话，有时候是崔叔来陪我，有时候是木哥来陪我，但等他们来我家的时候我基本都已经被吓哭了。”

“你以前被吓哭的样子会不会很可爱？”

“会很丢人的吧……”

“那现在呢？有我陪着你，你还怕吗？”

“……怕，但是至少心里是踏实的。”

本来姜何很想问出这个问题：那之后我走了你一个人再碰上这种天气可来怎么办啊？

话到嘴边，又被姜何咽下去了。

昏暗的客厅，在电视机闪烁的彩光照射下，姜何缓慢而有力地吻着怀里的人。

不管什么时候，亲吻总是安抚爱人最有效的方式。就算是这么害怕打雷的黎谱，也能在姜何温柔的亲吻中找到片刻的宁静放松神经。

一直到困意笼罩黎谱，让黎谱的回应发软变绵，姜何就会慢慢结束这个吻，从嘴唇，再印到脸颊，然后眼角，最后是额头，这些吻足以让黎谱安心入睡了。

但姜何也知道，他不可能在每一场暴雨中这样亲吻黎谱。

一觉睡醒，屋外的大雨还在哗哗地下着，不过已经没有打雷了。

姜何醒来的小动作也连带着黎谱一起醒来了，看样子黎谱昨晚睡得还算不错。

“雨停了吗？”黎谱醒来第一句话就是问这个。

“没有，但是已经没打雷了。”姜何望着阳台的方向回答着。

“……好吧。”听到这个，黎谱心里还是不太舒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