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关在这个房间里，总让姜何回忆起他小时候的那段经历。
因为没有药物的压制，姜何每天的精神都很混乱：他到底是在哪个地方？现在他是什么年纪？有时候姜何连自己的名字都想不起了。
抑郁、狂躁、焦虑、恐惧——这些没来由的极端情绪，无时无刻不在撕裂姜何的理智。
姜何现在也浑身是伤，但是这些伤不是别人打的，是他自己发狂控制不了自己弄的。
他愤怒，拿拳头打碎了房间里的所有玻璃；他焦虑，用自己的指甲抓得两条手臂染满殷红；他抑郁，胸口的窒息感折磨得他疯狂撞击自己的脑袋……
如今已经面目全非的他，房间里到处都被安排了人守着他，他只要一有异常举动就会被身边的人按住。
连死都寻不了。
“出、出去……”
他还没有忘记自己的目标。
“去……哪里……”
他有目标，可是却没有目的地。
“这是在哪里……”
可是他哪里来的这个目标？
“我……我是什么东西……”
他为什么会有这个目标？……
姜何终于还是崩溃了。
程家人知道姜何有病，但他们没有想到姜何的病自己把自己弄成现在这个样子——抓来的时候人还是好好的，现在……都已经没人认得出来这人是姜何了。因为身上到处都是伤，浑身上下都是绷带一圈一圈地缠着，真的是“面目全非”。
现在杨家已经开始找程家问起姜何的下落了，要是杨家真能查到姜何就是被程家人抓走的……
程家也不敢把姜何还回去了。
人是他们抓来的，送不得医院，就靠自家的医生简单处理姜何这些恐怖的外伤……
……
关于姜何失踪的案子，警察最多就找回了姜何在首府机场遗落的行李箱。
行李箱上也只有姜何自己的指纹，是一条毫无价值的线索。
黎谱熬着熬着，距离姜何失踪就已经过去一个月的时间了。
他每天还念着姜何，像疯了一样。
崔镠每天干得最多的事就是叹气，看到黎谱就叹气，想起姜何就叹气，和林森一聊到这些事也是叹气。
“这事肯定跟程家脱不了干系吧？”曾经作为警察的直觉这样告诉崔镠，“姜何失踪前杨家就在跟程家对着干，他们程家有动机。”
“我也觉得有关系，但是没有证据。”林森在电话里的语气也很是无奈。
“肯定能找出证据的，没有人犯事儿不会留痕迹——我的意思是你去告诉杨大哥他们，让他们从程家着手查这事儿，”崔镠说，“海晏那边让杨大哥他们去找程家麻烦，转移他们的注意力，分散人手。首府这边负责姜何这事儿的是我熟人，我就在这边查程家在首府这边的人。”
林森沉默着思考了片刻，突然想起了什么，告诉崔镠：“我想起，有人可以帮你查这事。”
程定澜的公司是程家为数不多没有受到杨家太大影响的分公司。杨家对程家的打压再厉害，程定澜这里都没有什么大影响。
原因无他，不过是他和程家那些人根本就不是同一立场的人，他的态度一直都是保持中立，既不依附程家，也不投奔杨家，就在程家杨家的夹缝之中稳稳站着。
不过今天杨安明和白芸却亲自造访他这个小公司，让他很是意外。
“先生夫人是来我这里打听杨二少爷消息的？”程定澜开门见山，说话间还给杨安明夫妇二人倒上了茶。
程毅刚好今天也在程定澜这里，就乖乖坐在一边听着他舅舅和杨安明夫妇谈论这个沉重的话题。
“看来我们的来意已经非常明显了。”杨安明叹息道。
程毅看着杨安明白芸两人憔悴不堪的神色，心中很是苦涩。
他也很担心姜何，而且他也知道这些事就是他自己家的人干的。
“抱歉，先生、夫人，我并没有参与这件事，实在没有杨二少爷的消息。”程定澜说。
白芸抬手捂住脸，眼泪又无声地流了出来。
杨安明搂着白芸，心情也很是沉重。
程定澜也是程家的人啊，就算他真知道姜何的消息，他又怎么开口告诉杨安明白芸？
就算所有的推测结果都指向了程家，可杨家现在却拿程家完全没有办法。
“舅舅……我们以前也是这样和杨叔叔白阿姨说的吧。”程毅突然开了口。
办公室里的气氛突然凝固，无人再开口说话。
“小时候我问你子程去了哪里，你真的不知道子程的下落吗？”程毅见状便继续说了下去。
“还是因为我们自己就是程家的人，所以你不能告诉杨叔叔白阿姨？”
“子程这个学期刚开学时就找我问他小时候到底是怎么失踪的，我跟他说了之后告诉他我直到现在还觉得自己对不起他……可他却跟我说，我当时出去玩还想着要带上他，就是对他好。不管是失忆前小时候的他，还是失忆后现在已经长大的他，都不会把这事怪在我头上。”
“明明我是他儿时失踪事件的参与者，我从小就一直活在对他的愧疚自责当中，但现在我还得到了他的原谅……”
“舅舅……你不也和我一样，一直都觉得自己对不起杨子程吗？”
“可为什么现在你又和以前说出了一样的话……？”
程毅望着程定澜，两眼通红。
程定澜始终保持着沉默，没有回答程毅这些问题。
“即便舅舅你不表态……我也一样会帮杨叔叔白阿姨找子程的。”
程毅走到杨安明和白芸面前拉起了他们两人的手，认真地凝视着杨安明和白芸的眼睛：“杨叔叔，白阿姨，我到现在还记着小时候去了你们家你们俩给我和子程专门准备了好多好吃的——虽然我是程家的孩子，但子程从来没有因为这个就疏远我，还老是把我往家里带……就算是念及小时候的友情，我也一定会帮你们找到他的。”
（毅）我也想……找回那个在山里迷路的自己。
“哎，哎……好……”杨安明的眼泪也悄然落下，他重重地朝程毅点着头，言语之间满是感激。
“舅舅，我明天就动身去首府——”
“我送你。”程定澜突然开口打断了程毅。
“……舅舅？”程毅惊讶地看着程定澜。
“你说得对，同样的事不能因为我们再发生第二次了，”程定澜笑着拍了一下程毅的肩膀，“我的外甥，长大了啊。”
……
现在的姜何，每天是怎么睡着的，他自己也不知道：只是发狂，狂着狂着，他好像就晕过去了，这样姑且就算是睡着了。
他连发狂都发倦了，再次睁开眼时，虽然大脑一片空白，但至少他平静下来了。
一向狂躁的人突然像换了个人似的变得安静异常，反倒让这些人细思极恐。
姜何只记得这沾满血渍的床单下还有枚戒指，但是，是谁的戒指，为什么会藏在这里，姜何已经完全想不起来了。
姜何无视身边数道警惕的目光，手在床单下摸索着，想找到那枚戒指，却怎么也没摸到。
另一只手摸摸自己的胸口，却摸到了他想找的东西。
什么时候又把这戒指吊在脖子上的，姜何自己也不知道：可能就是昨晚上，也可能是前天晚上……
“摸什么呢你！”姜何身后的一个光头突然吼了一句。
“警告你，最好别打什么歪心思！”那人接着说。
姜何的指尖在床单下碰到了其他的东西，或许也是他自己在以前某个时间藏起来的吧，反正现在倒是派上了用场。
他僵硬地转过头来，用瘆人的目光盯着这个人笑。
“你、你他妈笑什么笑！”光头属实是被姜何这个模样吓到了。
“刚刚……”姜何朝着光头慢慢走近，“摸到了一个好东西。”
“？！”光头只看见姜何手抬起在他眼前一闪，等他反应过来，再摸脸不仅摸到了血，还感受到了一阵刺痛。
定睛一看，姜何手指间居然夹着一段刀片。
“你他妈的——！”
光头怒不可遏地冲上去要打姜何，但所有的攻击都被姜何游刃有余地躲开了。
姜何和这光头打了起来，其他人却无动于衷。
“靠——你们过来收拾他啊！”光头抱住姜何，把姜何撞到了墙上。
“他身上的伤本来就愈合得很慢，因为反复开裂已经很严重了，现在还跟他动手，就是在给自己找麻烦。”其中一个站一边的人平静地说。
光头瞬间反应过来话里的意思，一时发愣，腹部就被姜何抬腿狠狠来了一记顶击，松开姜何的一瞬间脸上又结结实实挨了姜何一拳，这一拳打得他不光飞出鼻血，连牙齿都飞出去了一颗。
恍惚间，光头艰难睁开眼看姜何，姜何的衣服上确实已经渗出了隐隐约约的红。
光头现在在怀疑眼前这个疯子是不是都已经失去了痛觉——折腾自己折腾了那么久，为什么还没有死，甚至还有那么大的力气把他打成现在这个模样？
姜何的逼近让光头恐惧不已，他拖着自己无力的身子不断后退和姜何保持着距离，直到自己已经没有后路可退。
正当姜何抬起脚准备直接解决了这个惹他不爽的家伙时，房间外却突然有了动静。
姜何只是收回脚环视了一圈，就听见某个人喊了一声“把他带走”，房间里这些看着他的家伙便一哄而上。
姜何乖乖地任由他们再次绑了自己，眼睛也被蒙了起来。
“你们能不能照顾一下伤员，别把我绑那么紧？——半路上流血过多我人突然死了，你们谁负责？”姜何现在还笑得出来。
但这话可能确实起到了威慑作用，姜何感觉到身上的绳索明显松了很多劲。
他身上现在有多痛，只有他自己知道：多处伤口的再次开裂，剧痛刺激着他的神经，疼得他已然满头大汗。
所有人还以为是他打架花了不少力气给累的，姜何自己知道他这是因为伤口太疼给疼出来的。
他其实已经流了很多血了，过多的失血让他现在浑身乏力脑子发昏，眼前也是直闪黑——走得太慢被身后的人推了一把，姜何却是直接失去意识倒了下去。
意识逐渐恢复时，他感觉到自己已经躺在了车里，还有人正在给他包扎伤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