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匹棕马最后在一间简朴的宅邸前停下,楚衡川刚落地,旁边便传来了一声娇娇的“定安王”,转头去看,是李仁的侄女要出门,刚好碰见了。
楚衡川对她行过礼便跨步往里走,人家姑娘倒是满面绯红,和贴身丫鬟手挽手咬耳朵去了,像两只小团雀,分外可爱。
李府的下人对定安王已经非常熟悉,一路畅通无阻,直到楚衡川在书房前看到了一个人,引得他脚步一顿。
那人也看到了他,先是一愣,再是一笑,上前来和以往一般拍了拍他的肩膀,和以往一般的温润如玉,道:“难怪这削田令能进行下去,原来是我们扶山在帮忙。”
楚衡川迅速整理好表情,笑道:“殿下谬赞了,我也是跟着李尚书走,从旁帮忙罢了。殿下是什么时候回来的?”
萧衡琨无奈的笑着,摇了摇头,道:“要同我生分了,都叫我殿下了。昨晚回来的,先去见了父皇,来找李尚书要粤岭的地图。琅琊还没回来?”
他摇了摇头,眼中却流露了些怀念神色。
四年时间,在他们三人身上是留下了许多东西。萧衡琨四年前开始替萧承裕巡视全国,在两年前被封为了七珠亲王,基本上大家都默认他为太子,封号奕王;萧衡琅主动前往西北域收拾残局,南暾军权被收,他被封为了五珠亲王,封号瑜王;楚衡川的定安王就是五珠亲王级别,和萧衡琅倒是平级。
四年前,三人常常凑在一起也的确是各自都有计量,但是那时要计量的东西在此时看来,恐怕根本算不得什么。
李仁听到他们的声音,从书房里走了出来,将手中地图递交给了萧衡琨。
他接过地图就要走,想着不打扰二人办公,却被楚衡川叫住了:“大哥在外许久,若想喝以往那家酒铺的酒,来我府上便是了,随时恭候。”
萧衡琨走出去了几步,闻言转头,这回笑里带了真情实意,应了一声“好”。
这边短暂相聚,转头他便要和李仁继续为削田令头疼。李仁拉着他走进书房,本来干净整齐的地方早就被好几副大地图占领,有些小的没地方挂了,李仁还特地做了一层层的木架子,一张张铺在上面。
销军令是没办法进行了,这些年西域一直要打仗,收了军权不知道那些人会干出些什么来。
但是这不代表完全没了办法。
洪子泽不是吃干饭的,在萧衡琅请缨前往西北域后便上书,提出先进行削田令,各家土地如实上报尽数上交,又是一场腥风血雨。
李仁作为尚书令,自然是又得亲力亲为,不查还好,一查吓一跳,大家小家都霸了无数良田,属地的平民能分到田,但都是些山地,根本种不出来东西,然而领地家只管报上来充数不管平民死活。平民要想生活下去,就得给领地家种地,能分得多少粮食全看领地家做不做人。
得知此事皇帝自然是震怒,所以才有萧衡琨被派去巡视。李仁和楚衡川量地划地,萧衡琨则全国监视,由此甚至还拉出了好些贪污受贿的官员。
然而这四年时间,也只是整理了大部分中小家族的,最大头的四大家族却是一点都动不了。
削田令说得好听了是回收田地防止浪费,说直白了其实就是抑制各家权力。四大家族每一家底下依附了无数中小家,而他们自己本身也是实力雄厚,再怎么清理虾兵蟹将,也损不了他们半分。
乔家向来负责看戏,是最配合的一家。经过调查他们家除了猎场占了些耕地便没有其余过错,甚至还主动找上楚衡川暗示谁家有问题,就等着看好戏。
但是轮到要收乔家的地了,他们也是多次讲价,最后双方各退一步,勉强达成一致。
其余三家更是不用想了。
二人想了很多办法,派了许多人去量地测地,李仁甚至为了证实各家所言的收成是否合理还特意开了一块田自己种,不仅自己下地还要拉着楚衡川一起,可以说是为了完成这件事情什么都愿意做了。
萧承裕也体谅二人,没有催促,放手让他们自己处理。
“殿下可算来了,这边有个消息算好,也不算好。”李仁清楚他们二人之间怎么回事,待萧衡琨身影不见了才将楚衡川拉入书房,递上来一封信。
拆开细读,楚衡川眉峰也跟着皱起。信上语句简短,内容却不简单。康家的地报上来是最少的,和开朝分下去的地相比少了一半不止。他们解释说是将一半的地低价卖给了属地平民,留下了一半自家耕种。
有两种情况,一个是康家说的是真的,一个是并不是卖给了平民,而是卖给了富商,富商再高价出租或者高价卖出,康家从中获利。若是被人发现了,最多落个看管不力,并不会有太大的影响。
很损,但是也很有用的办法。
盯着那个“康”字,楚衡川在脑海里构思着办法,却不知不觉的在眼前浮现了另一个身影。
这个身影高瘦,比他要矮一个头,背着重物却行得稳当。他身边那个小姑娘刚刚受了惊吓,牵着他的手还在哭。
青年很耐心,转头低声安慰着她。两人逐渐走远了,走向另一个方向。
“殿下?”
李仁出声,楚衡川回过神来,这才发现自己捏着那张纸,快给人家边边捏碎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