足下台阶随走动吱呀作响,听着脆弱,踩着却还算结实。二楼灯火通明,三楼只点了几盏油灯挂在头顶,幽幽亮着,拉长了三人的影子。
那首席走在前头,南酌走在中间,看着眼前人影,若有所思。
他总感觉这女子有些眼熟,脑子里模模糊糊有个影子,挥之不去。
再一个,寻常做生意的听到“火铳”二字面色都要变一变,老虎面和首席却面色不改,似乎对这要求司空见惯。不愧为披着锦衣的黑市。
走到一扇门前,首席开锁推门,带着两人进了房间。
房间里布局简单,一面木架上垂着竹帘,遮住了架子上的物事。
“二位请坐。”随意的招呼二人落座,首席掀起帘子翻找了起来,不一会儿便捧着一个盒子款步走来。
素手芊芊,脂粉不腻,如此景象实在是让人心驰神荡。葱白一般的嫩手自盒中取出一管状物,首席双手递上,娇笑道:“二位,看这只如何?这只轻便小巧,很适合小公子。”
房间内灯火不多,刚好可以看清眼前景象。火铳小巧,比寻常的火铳还要细上一些,在表面雕刻了鱼鳞纹状。
南酌伸手要接,却有另一只手比他先握住了那只火铳。
楚衡川掂量了一下手中火铳,随即笑道:“首席还是不要与我开玩笑的好,将真的火铳递上来吧。”
首席面上笑容不变,拢起袖子道:“客人说什么呢,这就是火铳呀。火铳哪有真不真的,能炸的都是火铳。”
闻言,楚衡川笑了一声,房间内的气氛瞬间凝滞了。他今夜的情绪格外外放,与平日判若两人。那火铳被丢到桌上了,“咚”的一声响,南酌立刻明白了过来。
火铳是金属所制,撞上木桌子时应当声音清脆有回音,而这只火铳却是一声闷响,显然用料不对。火铳危险,若是用的料子不对,使用起来无异于自杀。
楚衡川依旧笑着说话,只是语气渐冷:“火铳当然能炸,但是口子朝外炸的才叫火铳。我们找你做生意,你却拿个炸药给我,说这是火铳,未免荒唐。”
首席依然笑嘻嘻:“客人别恼,生意当然是要做的。若是您不满意这个,我给您拿新的就是了。”
“不用了。”楚衡川抬手,打断了她,“听风楼的听天首席聪明异常,想来也知道我要找的是什么。”
见他识破身份,听天微微收起笑,摇了摇头:“还请客人明言,休和奴家打谜语了。”
一个小纸包放在了桌子上,楚衡川打开,只见一团黑乎乎的东西躺在其中,隐约能看见点点金色夹杂其中。
楚衡川问道:“你们卖过这东西吗?”
听天不知从哪里拿出了一个手套戴上,用指尖捻着一点,仔细搓着。半晌,她将指尖的金色碎粒给二人看,道:“这位客人拿来的,是宫里的东西吧?这买卖危险着嘞。”
楚衡川满不在乎,道:“有什么买卖是你听风楼不敢做的?”
听天展颜一笑,将指尖碎粒搓落,道:“客人说得对呢。那不知客人是想找卖家,还是直接找我们听风楼买呢?”
听风楼卖货,也做搭桥牵线的营生。这也是听风楼能以烟花之地为掩饰存在如此之久的原因。
每一家大家都有些不能放到台面上的生意和货,找听风楼打点或者直接卖给听风楼,盈利高又保险,何乐而不为。
南酌接上,道:“卖家。”
闻言,听天转向他,仔细打量了一下,突然巧笑着往他贴了过来,手臂不轻不重的压在了他的肩膀上。
肩膀上的手臂柔软,自袖子里露出一截,白皙漂亮。听天半个身体挨着他,脂粉熏香齐齐在鼻尖炸开,闻得南酌也是一愣。他的帷帽转了个方向,透过帷纱和她对视着。
见他看向自己,听天似乎格外高兴,又凑近了些,柔声道:“这位小公子和那边的大公子,应该不是兄弟吧?”
楚衡川正欲上前拉开两人,却听南酌低声一笑,反问听天:“首席好眼力,如何看出来的?”
听天以袖掩面,贴得更近,道:“这还不简单呀,你们二人身形看就知道差别了,不知道的还以为你们二人是主仆,或者......”
她故意停顿,发现惊天秘密一般弯了眼睛。南酌也笑,接上她的话:“或者是一对儿的?”
一股力道自旁传来,楚衡川连人带椅将南酌往自己的方向拉了过去。听天灵巧的一扭腰,重新站直面露遗憾,啧道:“大公子,您可真在意他呀。”
楚衡川淡道:“他明日还要当值,头儿发现人没去,得找我晦气。你想对他说什么?”
“也没什么,不过直觉小公子是个美人,想问问小公子,愿不愿意来我这听风楼干活呀?包吃包住,月俸很高哒。”
“他不愿意。”
两人都看向了他,显然是对他斩钉截铁的语气产生了兴趣。楚衡川道:“虽说他的确长得好看,但是恐怕你们这的客人吃不消他的脾气......”他顿了顿,“说回火药,你这找卖家是怎么个找法。”
南酌不动神色的收回踩在楚衡川脚背上的鞋,又无比真诚的对听天道:“多谢姐姐,只是我确实不想。还有,我脾气很好。”
这一声“姐姐”可不得了,听天捂着心口哎呦了好几声,若非楚衡川拦着,恐怕她要贴上来抱着南酌亲脸颊。经此一闹,听天比方才还要殷勤,仔细解释道:“您若是直接买咱家的货,那就是买咱家自己做的火药,钱直接给到我们手上;您找卖家,我们收两成,剩下的八成都归卖家,至于货是什么样的,自负盈亏。您要找有金贾的火药,我同您实话实说,我们楼里的仓库现在是没有的。”
“那谁能卖给我?”
听天拿出一个小铃铛,晃了几下。不一会儿,便有一个青年打开门,走了进来。
这青年面容俊秀,穿着一身白袍,是个让姑娘喜欢的文质书生。只是他眼下带了乌青,嘴角向下,看着不太高兴的模样。
这个不太高兴的青年将一本本子放到了听天手里,转身要走,却被人叫住:“小满留下,帮忙记账。”
南酌目光微动,轻声道:“满风首席?”
听到了自己的名称,满风点点头,并无表示,站在一旁候命。
纤纤细指翻动簿册,书页哗啦作响。听天清了清嗓子,将那些名字逐个念了出来。
听着听着,南酌和楚衡川的心逐渐沉了下去。
既然是黑市,那么在登记在册时,断然不会用真名,都是些代号。若是只有几个那还好,逐个排查过去就是了,但是这一路听下来,可不止几个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