庄严肃穆的高楼内,空旷的走廊上寂静无言的白光落在地面上,激起层层的冷寂。
“嗒嗒嗒——”
一片寂寥之中,只剩谢向晚的脚步声。
在一扇由厚重的铁皮组装成的大门前,她停下脚步,叩了叩一旁的显示屏。
浑厚稳重的声音传来:“进来吧。”
随即,伴随着一道气流声,大门缓缓打开。
与屋外的装修截然不同,跨过这扇门像是踏入了另外一个世界,木质地板和空气中的舒缓的木棉香调,让人不由得想起晨曦暖阳中氤氲雾气包裹着的虬结树干。
唱片机里悠扬地吟唱着绵长的故事,垂丝茉莉只是一味地垂首静默等待。
因着它的娇柔妩媚,主人尤其偏爱地将它放在光线最为柔和的木架上。
男人身材颀长,身姿挺拔,饶是发根处冒出密密的白发,却依旧将它们打理的一丝不苟,修长的手指轻柔地拭去叶片上多余的水珠。
办公的长桌上,一块鎏金的牌子赫然立在那,“执行官”三个字几乎要和余晖融成一片,化为流淌的碎影浮金。
“看过你的对手了,都怎么样?”
谢向晚坐到皮质沙发上,漫不经心地支着自己的脑袋。
“他们的对决都无聊的很,不过,我见着了一个有趣的人。”
谢濯清将手中的帕子放到茶几上,坐到了她的对面。
“说说看。”
“我感受不到她身上有任何异能的波动,可她竟能从限制的蓝色区域里毫发无损地走出来。”
谢濯清听完她的话,脸上浮出一抹探究的神色。
“她也是参赛选手?”
“不是,这个人我之前见都没见过。”
谢濯清敛眸:“既然不是,就想个办法让她是。”
谢向晚显然来了兴致,从绵软的沙发上起身:“爸,你也好奇吧,不如查查看她的底细,到时候要是也能为我所用就最好了。”
谢濯清端起茶盏,垂眸吹散了浮悬的茶渣,任由茶香晕染模糊眼底的情绪。
只怕,现在盯上她的人如今不止是他们……
数了数自己的工资,余念希很快将它们做好了规划。
一部分先交电费,花一半购买营养液和罐头,剩下部分留在身边有备无患。
她坐在客厅里,看着落地窗外的风景,竟一时间失了神。
成片的绿茵被夕阳铺洒了温暖的色调,太阳借助天空的蓝灰调缓缓退场,一切和谐的不像话。
匆匆赶路的这么多年,她这是头一次拥有这样平静的感受。
若是没有人打扰,她怕是会这样一直坐到夜幕降临。
好在快递的到来让她顾及到了挨饿的肚子。
快递机器人仓门缓缓打开,将物件稳妥地交到了她的手上。
正要转身要回去的时候,却瞥见了一旁的信箱,绿色的外壳被已经被鲜花覆盖的难以分辨出颜色,若不是此时有一封信件斜斜地挂在投递口,还真以为只是一件装饰。
余念希放下箱子,好奇地将信封抽了出来。
她喃喃道:“居然还能在这看到这么古老的物件。”
牛皮纸的信封,封口处是红棕色的烫金工艺,纸张被工整地折叠好塞在里面,仪式感直接拉满。
“净乐园,诚邀您的参与,第一、二、三名将分别获得由环中央最高管理机构给予的奖励,表现优异者还将有机会进入最高管理机构任职。”
刚开始,余念希还以为是什么游乐园的宣发活动,读到后面才猛然想起来,“净乐游戏”就是这场比赛的名称。
下半张纸则是这场比赛的规则事项,和她之前所见的差不多。
她抖了抖纸张,甚至没耐心将它看完,她去不就是纯纯找死吗。
想到了什么,她将脑袋探出去看了看,果不其然,每一家的信箱都塞了信封。
也对,这里住着的人,除了她应该都是些高阶异能者,塞到她这,也就是顺手的事。
这件事她很快就抛之脑后。
可这场赛事带给她的影响还远远不止于此。
翌日,当她要出门的时候,手环震动,消息栏显示接收了一条新的消息。
“诚邀您......”
看到这三个字,她立刻又退了出去,简直是没完没了了。
他们邀请参赛选手的时候都不做背调吗,她怎么可能会去!
余念希深吸一口气,理了理自己的衣服,准备出门。
守着口袋里的一点钱,总觉得心里还是空落落的,于是昨天晚上厚着脸皮托梵西找了个工作。
酒店服务员,工资也很可观,在梵西的通融之下对方也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不卡她的电子信息记录了,只是需要三个月的试用期。
投了星币,她乘上了公共飞行工具。
在路上,隐约还能看见外环的光景,却已经是她再也到不了的地方。
内心感慨,不过也只是转瞬即逝,毕竟不管在哪,她始终孑然一身,能让她留恋的东西更是少之又少。
下了站,她找到了酒店所在。
服务员的工作她之前也做过不少,于是轻车熟路地找到了负责人,换上应侍生的服装,端着盘子穿梭在参加宴会的宾客之间。
大厅内音乐舒缓,她却敏感地捕捉所有声音,来到环中心后一切都变得异常顺利,顺利到她总是臆想下一刻的意外来临。
这个念头刚冒出,就有人与她擦肩而过,不轻不重的碰撞就足以让她手中的盛酒的高脚杯失去平衡。
“啊——”
随着一声惊呼,盘中的酒杯应声晃动,红色的液体倾泻而出,往面前之人的身上泼去。
余念希在第一时间稳住了重心,可酒杯中的液体还是不可避免的在对面之人身上晕开了红色的印记。
对面之人看到裙摆污渍后狠狠瞪了她一眼,怒气瞬间升腾。
她急忙弯腰准备道歉,却还不等道歉的话说出口,对面的人扬手就将她手中的液体尽数淋到她的头上。
头皮被冰凉的液体刺激到,余念希惊诧于对方的睚眦必报,可内心的一点理智还压抑着最原始的想法。
这边的响动惊动了周围的宾客,饶是余念希垂眸看着地面也能感受到来自四面八方的目光。
“你没长眼睛吗,知道我身上的礼服多少钱吗,十个你都赔不起,真是晦气!”
余念希就这样盯着地面,盯着那一滴滴从她发间游走、坠落的液体,等待对面将气撒完。
对面却越来越起劲,极尽嘲讽的话语无非就是贬低她的存在,再将尊严踩在脚底下多番蹂躏。
这一刻,她好像又一次重新来过,在外环任人耻笑的场景重新变得生动又具体。
这一次又会有谁来救她呢,还是干脆扑上去撕个你死我活?
她正这么想着,一道声音打破了这场僵局。
“惜然,发这么大脾气是怎么了?”
只是将声音听清楚之后,她诧异抬眸,是谢向晚。
谢向晚款款走到两人之间,看到余念希狼狈的模样,露出一脸讶异之色。
“向晚姐,这个贱人,把我的礼服都弄脏了。”
谢向晚拍拍她的手背表示安抚,轻声在她耳边道:“上校知道了又该不高兴了,你也让她下了脸,这件事就这样算了吧。”
她将身上的黑色外套脱下,披到余念希的身上,对上余念希缓缓抬起时那双讶异的眼睛,她却只是淡然一笑。
优雅而明媚,执行官之女的气度让周围的人纷纷投来赞许的目光。
感受到被比较的视线,季惜然心中愤然却也知道不好再说什么。
“赶紧去换一身衣服吧。”
众目睽睽之下,谢向晚挽着余念希离开了现场。
可刚走到拐角处,余念希立刻撇开了她的手。
她的直觉向来都不会有错,谢向晚眼里虽然是一片柔和的温暖,周身却依旧是一片寒凉之气。
更何况有了前车之鉴,她可不敢再随便相信面前之人的好意。
谢向晚被撇开了手,却依旧不恼,笑意盈盈:“不要对我有那么大的敌意,若我想看你的热闹,完全可以置之不理,何必出面帮你呢。”
“二楼有更衣间,赶紧去把衣服换了吧。”
她拍了拍余念希的肩,像是想用肢体动作佐证话中的真切。
余念希始终和她保持着距离,虽然看不透她背后的想法,却也知道她现在狼狈无比,只得先上楼换衣服。
看她的身影消失在楼梯转角处,一个男人走到了谢向晚的身边,而谢向晚脸上的柔和模样瞬间卸了下来。
“软硬不吃,白费我一番心思,她究竟是无知者无畏呢,还是刻意隐藏呢?”
谢向晚挑眉,看向身边的男人,似乎是在征求他的想法。
“谢小姐是布棋者,以小博大、骑兵保帅,每一颗棋子都会有它的用处,不妨碰一碰,再决定将它用在哪。”
男人的眼里似乎有一轮被黑云遮住的月光,透露出来的情绪微弱而局限,在她面前始终保持着谨小慎微。
谢向晚瞥见他一副奴颜屈膝的模样,心中暗自嗤笑,唇角却勾起一抹浅淡的笑。
“周鹤,我自始至终都相信你,你也不会让我失望的,对吗?”
“是。”
二楼铺了一整层的地毯,脚步声落在上面消散了个无影无踪。
换掉身上的脏衣服,余念希放轻脚步迅速穿过走廊,打算重新下楼去。
可就在阶梯的转角处一道人影与她擦肩而过。
仅仅是这一个瞬间,脑海中无数记忆纷飞而起,裹挟着熟悉的感觉重重砸在她的心上,余念希连忙转头看去。
赫然是一个穿着军绿色制服的男人,而他的身影和余念希记忆深处的那个人几乎完美重合在了一起。
先前的种种猜测在此时就像是得到了印证一般,她连忙转身追了上去。
那人却察觉到了她的存在一般,脚步加快,刻意拉远两人之间的距离。
余念希急了,也顾不上隐藏自己的脚步声,只想赶紧证实自己的想法。
可明明是刚刚才走过一遍的走廊,此时却像一段被无限拉长的梦境,她的追逐变成了徒劳。
“阿望!”
熟悉的名字脱口而出,前面的人忽然就顿住了脚步,偏过了半边脸。
原本半分的确信此时变成了一分。
余念希欣喜,加快脚步想要追上他,面前之人却毫无情绪的收回视线,随手打开了一扇离他最近的门,转身消失在她面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