乌云席卷蓝天,将人们笼罩在阴影之下,人们用棉袄将自己包裹严实,恨不得连眼睛都一起蒙上,一个行人脖子上的有些发黑的红围巾被狂风扯走,他刚抓住自己的围巾又被沙子迷了眼睛,他左手护着还在脖子上的围巾,只能用刚从风手上夺回来的另一半围巾的右手一边拽着围巾,一边揉擦眼睛,揉眼之际,他在风的呼啸声里听见了唢呐的声音。
喜事?
行人们陆续听见敲锣打鼓的声音,有的埋头躲避飞沙走石,不曾理会,有的在风中伫立,想知道到底是谁在今天这个日子办喜事。
人们无一例外都被沙石迷了眼,只看见不知是灰是红的红绸缎绑在一辆老爷车上,车后跟着八个人抬着一个被喜绸帮着的很大的东西。吹锣打鼓的被风吹得走不出一个固定的路线,连抬东西的人都东颠西倒的,音符被风吹得变了形状,让人一时分不清是喜乐还是哀乐,也就前面的那辆老爷车还算稳当。
“谁家在今天办这种事?”
“没听说呢。”
有几个爱凑热闹的人跟着车队一路跟到了一个小宅院里,抬头看了看才发现这里是沐家。
“听说沐执在城里当了警察,几年没回来,这一回来就选这么个日子成亲啊?”
“成什么亲?你也不看看抬的那东西是什么!”
经人提醒,大家定睛看向停在院子里的东西,这一看让人直念“阿弥陀佛”,合着刚才那八抬大轿抬的是——
沐执身着喜服,头带黑色新郎官帽子,帽子上插着一根翎子,他早就知道有人跟了一路,并未理会,径直走向前厅拜见父母。
“孩儿拜见父亲,母亲。”
“快快起来,”母亲欣喜,“你之前写信让我们叫上陈家二老,还要身着正装,所为何事?”
沐执看向坐在一旁的陈家父母,拜见了一番,说:“叔,婶,爹,娘,今天是大喜的日子。”
“大喜?”几人面面相觑,不知如何回应。
“接新娘!”
随着沐执的一声令下,门口立刻有人高喊:“吉时已到,新人拜堂!”
“我与钤儿说好此次回来一定要成亲的,奈何假期太少,只好匆匆订下日子,望叔婶谅解。”
陈家父母对视一眼,无可奈何,女儿都跟着去城里两三年了,谅不谅解都已经把花轿抬过来了,还能怎么办呢?
也就是看在沐执年轻有为,又有担当的份上,否则是万万不能同意的。
“你们好好过日子吧。”
话音刚落,堂上四人就都傻了眼,这,这,这怎么抬了个红棺材进来?!
沐执瞥了一眼畏畏缩缩进来的人,那人看见他了眼神吓得一激灵,立马喊道:“一拜天地!”
四位老人看着这人与棺材拜堂的荒诞场景,又见沐执这班认真,仿佛真的有个新娘在跟他拜堂一般,谁也不好多说一句,生怕他受了什么刺激,闹出更大的事来。
“送——送——”那人实在说不出口,一看见沐执阴鸷的目光,只能掐着自己大喊一声“送入洞房”。
八个人进来把红棺材抬去沐执的房间,沐执拜了拜堂上的四位,转身离去。
这叫什么事啊?
(二十五年后)
春暖花开最适合踏青出游,翩翩少年悠然躺在装饰成床铺的马车里,随着马车一点一点的摇晃,安然入睡。不知过了多久,他隐约听见马的嘶鸣声,随后又断断续续听见女人说话的声音。
“这边还有很多,让它吃吧,乖,我们吃这边的好不好?”
少年迷糊,不知阳光把哪位姑娘的声音送入了他的耳朵里。他伸个懒腰起身,掀开帘子探出半个身子,四周环顾了一下,随着温柔的人声与低吟的马鸣的指引,在阳光笼罩的地方看见了一位被柔光环绕的马奴正安抚着另一匹马,将它牵到一旁。
他缓过神来,这才意识到自己的马抢了别人的粮草吃。
“你个贪吃的东西!”他拍了一下马头,跳下马车,赶忙跟马奴赔不是。“抱歉抱歉,刚才睡着了,不知道它干出这等事情,都是我忘记给它喂食了。刚才吃了多少?我给钱。”
“不必了,也不是什么上等的粮草。”
“这店是姑娘开的?”
“不是——”她突然愣了一下,含羞问,“很明显吗?”
“什么?”
“我是个女的。”她不敢抬头,只好盯着晃动的马尾。
“哪有男的长得这么娇俏?”他刚玩笑说完,就意识到自己可能轻浮了,立刻解释,“我不是那个意思啊!”
她感觉一阵热气从脖子直逼脸颊,更不敢抬头了。
“你在这当马奴吗?”他赶紧转移话题。
她点头。
“这钱你还是拿着吧,粮草不是你的,你可做不了主,别干了好事还白搭了工钱,谢了。”
她看了看他递过来的钱,犹豫再三,还是收下了。
“我还没见过女人当马奴的呢,希望后会有期吧,再见!”他说完就把还在吃草的马牵走,坐上马车,扬长而去。
(杭秋住处)
瓈扶这段时间闲来无事,去儒儿那把小金鱼带回来玩了几天,看着小金鱼在水里表演了一番,他赞道:“看来儒儿把你训练得不错。”
听见瓈扶夸赞,小金鱼恨不得冲破鱼缸去亲他的脸,奈何这鱼缸不比从前,它是儒儿专门为它打造的法器。小金鱼难以表达自己的兴奋,索性来了个鲤鱼打挺,等他再回到水里的时候,却不见瓈扶身影了。
鬼曹本想悄无声息去找杭秋,怎料还是被瓈扶拦了下来,没等他跟瓈扶打一架,瓈扶先行化解了这无端的麻烦事。
“他这段时间不方便见客。”
鬼曹知道杭秋如今身份不一样了,上界下界都不敢打扰杭秋,他自然更不会去节外生枝。可是事关重大——
鬼曹透过半开的窗户远远看了一下似是在运功的杭秋,又打量了一下瓈扶,心想这两人私交甚好,不妨就直接找他吧。
“仙儿出事了。”
瓈扶眉头瞬间紧锁,不想惊扰屋里的人,低声道:“细细说来!”
闲暇的小金鱼似是听见他们提了“仙儿”二字,一个抖机灵贴在鱼缸上奋力偷听,可惜不曾听清什么。
“冥界许久不见她转世的魂魄,只怕是被那个道士绑走了。”
“为何觉得是他?”
“你应该知道杭秋收了个不能投胎的残魂,冥界上下到处寻觅,没有任何消息,我突然想起这事,于是来找他。”
瓈扶思索了一下那个持伞的红衣女子的事情,带着些许嘲讽道:“冥界是打算把这事丢给杭秋了?”
“这是玄卿大帝的意思。”
[又是你这家伙——]
“知道了,你回去复命吧。”
鬼曹又看了一下屋里的杭秋,对瓈扶点了下头,消失不见。
瓈扶看了一下屋里静坐的杭秋,来到心急如焚的小金鱼面前,端起鱼缸,道:“看来你得回去了。”
自上回宿阳江一战,温琼再生已是三界皆知的事情,期盼温琼归位已是心照不宣的事情,除了瓈扶和仙儿,又有谁会在温琼回来后,乎杭秋是否还能存在呢?
“你心有杂念,是没有办法融合我的力量的。”
外人看来,杭秋一直在房里打坐,努力将自己与温琼的力量融为一体,殊不知在他体内打架的从来不是两股力量,而是他与温琼两个独立的思想。
脑中的世界是清澈如镜的水面,水天相应,在这里他能看见温琼的模样,都说他是温琼转世,可他怎么也找不出他们的相似之处。不论是身穿金甲还是如今的一身素衣都掩盖不了温琼眉宇间的英气和身上散发出的正义无畏之气概,他如此轻松地在这广袤无垠的天地间游走,反观自己却怎么也走不出那方寸之地。
“抱歉。”
“你想问什么?”
杭秋见他如此平淡,仿佛他眼里的一切皆是过往云烟,当下于下一刻也不过是轻易就会被风吹散的云烟。
“您还记得阿扶吗?”
“记得。”
杭秋见他说得这般平淡,不由得觉得他是记得当年的事情,却早已忘记了当年的情谊。
“真的记得吗?”杭秋将视线一点一点上移,看到温琼注视他的目光,他赶忙解释,“我不是那个意思,”杭秋立刻移开视线,不敢直视他。“我只是不明白,为什么阿扶对你来说宛如陌生人。他一直记着你,为了找到你,他肉体凡胎去闯炼狱山,如果他能再见到你——”
温琼知道他在想什么,回道:“我确实当年为了他放弃了回归天界,永生永世遁入轮回。你应该知道,背叛天界的温琼已经陷入了轮回,如今的温琼,是东岳大帝与众兄弟耗费精力重聚而成的元神,他们让我重回天界是为了庇佑苍生。”
“好歹见他一直面——”
“他想见的是我吗?”
杭秋不明白他反问的含义。
“你才是遁入轮回的我。而我只是庇佑苍生的温琼。”
“我——”
“你去问问他,他是希望我取代你,还是希望你取代我。”
“你我本是一体,何来取代一说。”
“我们早已不是一体,三界皆知,你我只能存其一。”
杭秋看向他,说:“只有您能降伏妖道,不复存在又何妨?来吧,这次一定可以融合的!”
“你心中还念着瓈扶,你我无法融合。”
杭秋突然直视他的眼睛,坚定道:“不,我念着他与念着天下苍生并不冲突,您已不是当年那个背叛天界温琼,我亦不是。”
“为了苍生。”
“你我一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