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神色忧虑地看向维吉尔,快步走到托尼身边。
“快,站起来,我做什么你就做什么。”
托尼不明所以地被他拉着站起来,往左站了两步刚好挡住还趴在床上的维吉尔。
“快,把手举起来,跟着我做。”
伊森站在托尼斜前方,配合他一起挡住睡得很不安稳的维吉尔。
沉重的大门被来人推开,进来的几个人端着枪,最前方的壮汉手中拿着一摞图纸。
“见鬼,”托尼低低地咒骂了一声,“他们怎么拿着我的枪?”
害怕因为自己又牵连到伤势严重的维吉尔,托尼把手举起来,看向来人。
站在最前方的彪形大汉看到托尼后露出一个微笑,他把手举起来,神色激昂地说了一大堆,但托尼完全听不懂他在说什么,只是面色冷肃地注视着他。
“他说,欢迎你,托尼·斯塔克,美国有史以来最著名的杀人狂魔,”伊森顿了顿,对面的首领又说了几句话,“他很荣幸。”
外界吵闹的环境并不适合人的修养,维吉尔正是在这时醒来,听着伊森翻译的话语,他垂下眼,没什么动静。
“他想让你为他造导弹。”
伊森微不可察地皱了皱眉。
“你拿来做演示的那种杰里科导弹。”
他接过首领递来的导弹图纸,单手展开递到托尼面前。
“就是这个。”
托尼只是直直地注视着对面的首领,一个眼神都没分给这张图纸。
伊森看他长久没有动作,心中暗骂一声糟糕,对面的首领看着托尼,脸色变了又变。
“我不干。”
托尼最后淡淡地说。
首领听不懂他在说什么,但看见他无所谓的表情也瞬间明悟,他面色凶恶起来,堆砌的虚假的微笑全部消失,他招了招手,示意身后的手下把托尼压走。
“请等等,”在令人难捱的沉默中,维吉尔突然出声,“我会和他好好谈谈,请再给我们一点时间。“
他从托尼身后绕出来,面色苍白,声音也微弱,但没人能够忽视他。
“嘿kid……”
托尼急急叫住他,维吉尔没回头看他。
“他只是一时没想通,您知道,天才总是有自己的傲气,只要给我们一点时间,他会明白怎么做才对我们双方都更有利。”
他态度放得很低,向首领鞠了几躬,首领饶有兴味地看着这个自称是斯塔克的儿子但说的一口流利的阿富汗语的小孩子。
“我知道你,”他语气中带着几分冷意,“斯塔克的儿子。”
维吉尔看向他。
“如果你真的能做到的话,我们会给你时间的,这是一个双赢的举措,我想你也不会愿意看到你的父亲遭受苦难吧?”
他着重强调着“你的父亲“几个词语,维吉尔面色不变,语调如常地回答:“感谢您的宽宏,我会说服他的。”
“那很好。”
首领带着人退出了这个山洞,合上门前意味深长地看了维吉尔一眼。
“斯塔克先生,”维吉尔转过身来面对着托尼,“我知道,您不会愿意相信一个来历成谜的人。”
他语调仍然没什么变化,面上的表情也不合常理的冷静。
托尼没说话,他只是看着面色苍白的维吉尔沉默着。
他看见维吉尔身上大大小小的伤口,想起那场火光冲天的爆炸与向他扑来的、义无反顾的身影。
他说不清自己是什么滋味,从小到大,所有人都以斯塔克的要求来督促他,但他的父亲不在意他,成天到晚满世界找美国队长的踪迹,他的母亲作为神盾局的创始人之一,分给他的关爱也并不多,这是他第一次被人放在被保护者的地位上,而对方甚至只是个孩子。
苍白的、纤细的、脆弱的、像玻璃制品一样易碎却坚强如钢的孩子。
“我没有不相信你……”好半晌,他才干涩着嗓子说,但平日里的自视甚高与口不对心似乎仍在阻拦他说出自己内心的感受。
维吉尔没有正面回应这句话,他只是低着头,要说的话突然卡在了嗓子里。
这没什么,维吉尔想,他只是个武器而已,从没得到过什么,也不必害怕失去自己从不曾拥有的东西——比如亲情,又比如爱。
“你首先需要学会的,就是不该奢望自己得不到的东西。”
他真正睁开眼睛看见这个世界的第一天,就有人如此告诫他。
他是不为人知的秘密武器,没有姓名、没有自由,也无权奢想遥不可及的信任。
他早该知道、也早该领悟到这一点。
自从他在九头蛇的基地里第一次睁开双眼,第一次围观他们养蛊式残忍的角斗时,他就早该意识到了——
这个充满着爱、温暖、光明却也混杂着灰暗、悲伤、绝望的世界与他没有缘分。
但是他是否有去挣扎、去反抗的权利呢?
他不知道。
充斥着叛逆精神的血液在身体中流动,叫嚣着去撕裂一切基地里不平等的秩序、打破那个邪恶而不见天日的“家”。
最终他抬起头看着托尼,缓慢地露出一个微笑。
“……我并不是劝您为他们造导弹,”他看不见托尼眼中自己苍白而一触即碎的神色,“只是我希望——在生死攸关的时刻,您能够做出最合适的选择:拼尽一切地活下去,离开这里,然后去找出幕后主使。”
托尼因为他这句话中隐含的意思大为惊骇,他深深地注视着维吉尔,似乎之前从未真正认识过他。
于是这一次,他看见维吉尔平静表象下的风起云涌,也看见他的故作坚强,但他看不见他这样做的理由。
他知道,自己身上没有任何东西是维吉尔所觊觎的。
因为面前的维吉尔有着比他更加高贵的品格,有着能为第一次见面的陌生人赴死的决心。
而现在的他没有。
他不知道他的动机,但他知道这个自己刚刚认识的孩子,是那样真诚而热烈地敬爱他。
托尼恍然间微笑了一下,他海蓝色的眼睛在昏暗的灯光下也熠熠生辉,像是明亮的蓝宝石。
他俯下身亲吻了维吉尔的额头。
“那么——一切将如你所愿,我最亲爱的孩子。”
维吉尔难掩惊讶地看着他,眼睛睁得大大的,像是受惊了的猫咪毫无杀伤力的瞪视着造成这一切的罪魁祸首。
看着难得有点这个年纪该有的生机的维吉尔,托尼又志得意满地微笑起来,一副胜券在握的模样,仿佛又成为了那个闪耀在纽约夜晚的明星斯塔克、天才军火商。
“等着我的好消息吧,人们需要时刻铭记:斯塔克无所不能。”
他揉了揉维吉尔还有点发懵的脑袋,招呼伊森一起走了出去。
当初就能力挽狂澜,让斯塔克企业免于大厦将倾,而后又能能够带领企业蒸蒸日上的安东尼·爱德华·斯塔克当然不会是愚蠢的傻瓜,冷静下来后他自然能够想到解决这一切的方法和当下最明智的选择。
同样,在纽约这个聚光灯闪耀的名利场谈笑风生的浪荡子托尼·斯塔克也并非看不出他人对自己到底是真心还是假意。只不过身边来来往往的人们喧嚣吵嚷、各自心怀鬼胎,他疲于分辨,却并非一无所知。
他只是不在乎。
即使他哪一天悄无声息地消失在这个世界上,那些喧宾夺主的媒体也只会大肆报道“托尼·斯塔克失踪”这一惊天事件,将他的名字一次又一次置于风口浪尖,最后将这个曾为他们带来巨大利益的名字抛诸脑后、再不过问,更遑论集体失智的寻常人。
他没有什么亲朋好友,自恃是个孤家寡人,死了也没有人会为他哭泣。
即使有,他也不怎么希望自己珍重的人因为他的离去而悲伤。
他不在乎这个世界怎么运转,也不在乎别人怎么看他,他活得随性,从不在意明天将会如何。
但他知道从今天起一切发生了转变。
他的性命不再独属于他一人,而是承担起了两条生命的重量——他自己,以及拼尽全力救下他的维吉尔,或许还得加上伊森。
他看不透他人的内心,却也分明地知道自己不该辜负维吉尔的一腔真心——这世界上最无端而诚挚的爱意。
伊森拍了拍维吉尔的头,也友善地笑了笑。
“好好睡一觉吧,你现在得好好休息了,剩下的就交给大人们吧。”
维吉尔眨着眼看着他们,在他们走出山洞后抑制不住困倦地趴在了床边,很快就陷入了睡眠。
原本他就不该在这个时候醒来,过重的伤势对他的身体造成了无可逆转的伤害,即使他及时用修复剂的一半吊住了自己的性命也是如此,但良好而充分的休息对他来说是个遥不可及的奢望。
维吉尔这一觉睡得并不安稳,他甚至觉得自己手脚冰凉,刚睡着就迷迷糊糊地醒过来好几次。
隐隐约约间,他感觉到有一只温暖的手掌轻柔怜惜地抚过他的伤口,他晕晕乎乎地睁开眼,平日里熟悉万分的面容也变得陌生了起来。
“妈……妈妈?”
来人的身形隐藏在宽大的斗篷之下,熟悉而灿烂的浅金色发丝从兜帽中垂落,维吉尔寻找到相似之处,意识不清醒地呢喃着。
孤身一人潜入这个帮派据点的赛琳娜握住维吉尔冰冷的手,下意识地皱了皱眉。
情况远比她想象的更加糟糕,如果没有其他的处理办法,维吉尔只会日渐走向死亡。
她不会责备他的选择,只是在生死面前,她难以遏制地感受到个人力量的渺小。
命运的轨迹是那样的难以更改,曾失败过无数次的她不禁再度质疑起自己当初轻率的决定是否有坚持的必要。
毕竟归根到底,她所做的不过是按照它的指示创造了一个独立于这个世界之外的奇点,并试图以此为倚仗,扭转她曾看见的悲壮而惨烈的结局。
成功率与失败率俱不可知的计划带给她的是一种迫近的焦灼,如滚雪球般日益发展壮大。
她摸了摸手上带着的悬戒,想起那位睿智而深不可测的法师临行前曾告知她的话。
“莱曼,”那位至尊法师那样温和地注视着她,“请坚定本心,不要被时间玩弄。”
“我知道,你有着无与伦比的天赋,即使是最公正无私的时间也偏爱着你,但它让你看见的太多,这将让你和你的孩子走上一条难以回头的孤胆之路。”
古一曾告诫她对时间抱有应有的尊重,可是她不明白,如果真的要让她尊重世间万物自然运行的法则,又为什么要让她一遍遍重复那个文明如烟火湮灭的未来?
那个空无一人的地球,与那颗冰霜雪舞的孤星——那个让人心惊的衰败荒芜的未来,如果不是要让她改变这一切,又为什么要让她一次次看见?
赛琳娜俯下身轻轻地吻了吻维吉尔的额头,晦涩难懂的咒语唤醒了沉睡的时间宝石,沉寂已久的宝石发出绿色的光芒。
时间流动逐渐缓慢,赛琳娜做完这一切后深深地注视着维吉尔。
她深吸一口气,用手中的悬戒在空中划出一道火光闪烁的弧线,最终连接成一个通道。
古一法师在通道的对面看着她微笑,赛琳娜抬脚走进去,藤蔓编织的容器中深绿色的光芒缓缓熄灭。
她将手中的至宝递给古一,态度谦恭而尊敬。
“弟子永远牢记老师的恩情。”
古一笑了笑,将目光投向维吉尔。
“那就是你的孩子。”她了然的开口,冷静的双眼似乎早已洞穿一切,直达未来,“他会带给你你想要的结果。”
赛琳娜愣了愣,最后却露出一个不知是满意还是悲伤的笑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