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青青已经失踪了半个月有余。
纪遇用了各种方法,可没有找到张澋源。
她不知道张澋源将那个装置研究到了什么地步,让他不光把纸片人造出来了,而且还屏蔽了所有磁场和信号。
纪遇又去医院找了顾轻悦。
顾轻悦状态很差,不愿意说话,目光只是呆呆地盯着天花板。
即便纪遇提到张澋源这三个字的时候,她也没有任何反应。
慕秉持私下里问过医生,她的情况到底有多严重。
医生说道:“她现在只能靠大量的药物治疗,这些药物剥夺了她的感觉,也剥夺了她的思想,可是如果不吃药,她又会用任何方法来结束自己的生命。”
医生也是愁眉苦脸,“现在那些网暴,的确是非常严重,甚至是有组织性的,我已经接触了好多因为网暴而自杀的病人,现在的恶意真是越来越大。”
医生无奈地摇头。
纪遇和慕秉持走在走廊上,两个人都一筹莫展。
她停下脚步靠在墙上:“张澋源把顾轻悦放在这,也会猜到我们来找她,知道我们不会对她怎么样,而且他也想让我们看看她现在的状态,就像他邀请我们去那场审判大会一样。”
说到这,纪遇眼底有些迷茫:“很多人拥有一种优越感,这种优越感甚至不来自于他们本身的优秀,而是通过他们喜欢的人或事物,来侮辱别人,以此获得优越感,把自己的不幸转移到别人身上,通过攻击别人来给自己续命。”
“这世界上有一种人,总是能将邪恶和道德随意切换,扛着道德和正义的大旗,大肆批判抨击他们看不惯的虚拟事物,可同时面对现实中对弱者的邪恶和迫害,却拍手叫好。”
不光是地球,她在别的地方也看的太多了。
慕秉持:“不是所有人都这样。”
纪遇无奈地看向他,“但越来越多了,不是吗?”
说完,她又走进了顾轻悦的病房,坐在她床边。
顾轻悦目光呆呆地盯着天花板,一声不响。
纪遇握住顾轻悦被绑住的手,“轻悦,接下来我要跟你说的话,你可能不信,但都是真的。”
纪遇随后将张澋源的身份告诉了她。
顾轻悦听到这话之后,眼神微微松动了一些。
纪遇接着说:“我知道你经历了什么,我看到了那些辱骂你的言论,很抱歉你遭受了这些。”
她知道这些话帮不了顾轻悦什么,类似的话她肯定听过很多,如果安慰有用,这世界就没有那么多人绝望。
纪遇知道,接下来说的话,可能会伤害到顾轻悦,因为她希望顾轻悦能够救一救那个在网络上扛着女性大旗,对虚构作品道德审判,引导舆论,煽动对立,导致她被大量网暴的人。
尤其是刘青青明知道她的言论导致了她的很多粉丝跑去网暴别人,可是她从未阻止过,而且还变本加厉地煽动,享受别人吹捧她三观正。
普通人和公众人物说同样的话,影响力是不一样,普通人可以偏颇,带着偏见吐槽,可是影响力大的公众人物的鲁莽言行,容易对社会,甚至是一些人造成严重的伤害,或许很多人看来,公众人物的言论可能很正义。可是否正义,要看是否有理有据的,摆事实讲道理,而不是凭个人的喜好与偏见,情绪化地发泄,断章取义的攻击,以及道德审判。真相是要传播,可人类传播的往往是偏见,而不是真相,尤其是公众人物的偏见,一旦放大,就会造成更加激烈的社会矛盾,甚至是个体的悲剧。
纪遇一时间不知该怎么开口,她怕顾轻悦会更绝望。
她犯了难,一边想救人,一边又不忍心在顾轻悦的伤口上撒盐,让她去救一个导致她被饭圈粉丝网暴的人。
顾轻悦太过憔悴,也瘦的可怜,几乎是皮包骨头。
纪遇从口袋里掏出了一个小袋子,里面装的像是糖果,她拆开后,这糖果是发着光的。
“这是外星零食,你尝一尝。”她轻轻地将糖果放进她嘴里。
糖果在顾轻悦嘴里入口即化,她只感到一清新之感。
纪遇跟她说的一切,她听到了之后就像做梦一样。
或许是精神类药物药吃太多了,她已经没有任何情绪,就算现在洪水滔天,她也无动于衷,更别说什么外星人。
纪遇鼓足了勇气道:“他现在为了给你报仇,抓了刘青青,而且我怀疑他把真正的刘律和苏敏也抓了,现在三条命都掌握在他手里,如果你知道他在哪里,你能不能告诉我?”
顾轻悦现在的意识是很混沌的,有一瞬间他们说张澋源这个名字的时候,她还在想张澋源是谁?
可渐渐的,她想起来了,她有一段时间没看到他了。
她完全提不起任何力气,眼睛缓缓地闭上,睡了过去。
一闭上眼,又是那些咒骂她,侮辱她的文字,极尽贬低和嘲笑,充满了极端的恶意,高高在上地凌辱她的人格,诅咒她的生活,践踏她的作品。
然后,这些人说他们是为了正义,他们三观正。
她想不明白这个世界。
纪遇叹了一口气,为她盖好被子,起身离开病房。
她一边走一边对着扫描仪说:“小冰,继续加大扫描力度,不放过任何蛛丝马迹。”
*
沉重的铁门缓缓开启,发出令人毛骨悚然的刺耳声响。
踏入其内,幽暗的气息扑面而来。
四壁被陈旧的石砖覆盖,斑驳的苔藓在暗淡的光线下仿若鬼魅般浮动。
阴冷的空气中弥漫着一股霉变和腐朽的气味,地面铺满了厚厚的尘土,每一步都激起微小的尘埃旋涡,在昏黄的灯光下显得无比诡异。
天花板上悬挂的铜质吊灯,摇曳着微弱的光芒,将诡异的影子投射在四周。
墙角处,蜘蛛网如银丝般密布,空气中仿佛回荡着低沉的呢喃声,仿佛有无数幽魂在黑暗中低语。
刘青青手脚被绑着,双眼被一块黑布蒙住,蜷缩在角落处瑟瑟发抖,听到开门声时,吓得蜷成一团。
厉听风端着牛排靠近她。
刘青青在发霉的空气中闻到了一股牛排的香味,咽了咽口水。
她很久都没有吃一顿好的了。
“你受苦了。”刘律蹲在她面前,将牛排放在地上。
他抬起手,轻轻抚摸她的脸。
刘青青浑身发抖,“不要……不要伤害我,我求求你了。”
“别怕,我不会伤害你的,我帮你把眼罩摘了。”
厉听风抬起手解开了她头上的眼罩,眼罩脱离眼睛的那一瞬间,刘青青感到一阵放松,她睁开眼睛,映入眼帘的是一张男人英俊的脸。
他笑的温柔,抬手轻轻的抚摸她的长发,“我也不想这样对你的,可是我也没办法。”
厉听风端起盘子里切好的牛排,“我喂你吃。”
他用餐叉插了一块牛排递到她嘴边,可是刘青青没有张嘴。
他笑道:“怎么,怕我下毒吗?我如果想毒死你,你现在就不会活着了。等到她气消了我就放了你,快吃吧。”
刘青青干裂的唇瓣,颤抖地蠕动着,缓缓地张开了嘴。
厉听风将牛排塞进她嘴里,刘青青用力地咀嚼着,豆大的泪水不停地往下落。
“别哭,你这样我会心疼的。”
他似乎不嫌地脏,坐在她身边,从西装口袋里拿出一条白色手帕,为她擦拭脸上的泪水,“其实我很心疼你,怎么舍得让你受罪呢?就像你不舍得让我受罪一样。”
他含情脉脉地望着他,他的温柔,他的深情,让刘青青一时之间失了神,盯着他那双眼睛,她仿佛能够看到他眼里是有她的。
厉听风将盘子里的牛排全都喂进了她嘴里,等她吃光之后将盘子放在一旁,轻轻握住她被绑住的手。
“你要乖,听我的话好不好,我很爱你,你对我来说是一个特殊的存在。这么对你,我心里也很难受,我向你道歉,只要你乖,我就不伤害你好不好?”
刘青青已经不知道过去了多久,她度日如年,她在这暗无天日,她一个弱女子没有任何逃跑的希望,只能服从他。
盯着男人温柔的眼神,她咬着唇点点头。
厉听风张开了自己的双臂,英俊的脸充满爱意,“到我怀里来。”
刘青青心头一动,情不自禁地靠近了他怀里。
只有乖乖听他的话,她才能活下去,少受点罪。
她不想再被打被骂了。
“你爱我吗?”厉听风搂着她单薄的肩膀,在她耳边柔声的问道。
刘青青的心尖突然一阵颤抖,心里涌出一股恐惧,但又奇怪的感觉。
他虽然很坏很恐怖,可是有时候,他对她还挺好的。
他总是在打她一巴掌之后,又把她搂在怀里向她道歉,只要她乖,他就会对她好,否则就会遭到他严厉的惩罚。
“唉。”厉听风叹了口气,“那你休息吧,我先走了,下次再来看你。”
“不,不要走。”刘青青哀求地看着他,“能不能在这和我多待一会儿?”
她一个人待在这里好绝望,她不知道过了多久,仿佛已经过了20年,真的是切身体会到了20年。
这个男人是罪犯,但也是陪伴她的人,更是她笔下的男主角。
“那你说,你爱不爱我?”厉听风温柔地看着她。
刘青青眼含热泪急切地望着他,用力点头,“我爱你。”
厉听风温柔的目光渐渐涌出强烈的讽刺,接着,他扬起手猛打了她一巴掌。
“啊!”刘青青倒在地上,疼得尖叫出声。
厉听风大笑,英俊的面容几乎扭曲,目光透着嗜血的凶狠,“你爱我?我打你,囚禁你,你还爱我,你知道你叫什么吗?”
他毫不留情地抓住她的头发,将她的头皮用力一扯,咬牙切齿道:“你这叫斯德哥尔摩综合征,这是一种三观不正的下贱病!你就是个下贱胚子!”
“哈哈哈。”汪小雅笑着走了进来,“一个口口声声标榜反斯德哥尔摩综合征、三观正,绝不下跪的正义女作者,跟囚禁你的人说爱。你是受害者,你应该得到怜悯吗,还是我要指责你下贱?你这个甘愿下跪,甘当奴隶的重度斯德哥尔摩综合征患者!”
“不不。”刘青青崩溃大哭,“不!”
“绝望吗?这就对了,你得了你最鄙视、最瞧不起、你竭尽全力讽刺过的下贱病,爽吗?”厉听风一把将她掀翻在地。
刘青青崩溃大哭,绝望呐喊。
两人无视她所有的痛苦,只有畅快感。
不原谅的感觉真好。
汪小雅问:“对她来说,她现在过了多久的时间?”
厉听风看了一眼腕带上的时间,说道:“20年。”
刘青青被关在这里半个月,可是对刘青青本人来说,她真切体会到了20年。
汪小雅:“这精神药物还挺好用的。”
他们对刘青青使用了一种特殊的精神药物,可以改变人的时间感知,通过持续释放,使她在短短20天内感受到20年的时间。
厉听风拍了拍身上的灰尘,“这肮脏的地方,你好好呆着吧。”
他将刚刚为刘青青擦眼泪的手帕扔在地上,踩了几脚,亲昵地搂着汪小雅,迈着修长笔直的腿转身离开。
“不要走!”刘青青趴在地上绝望地呼喊,身体像在岸边垂死挣扎的鱼,在不停地扭动,扬起了一阵又一阵的灰尘,“求求你们饶了我吧,我知道错了,我真的知道错了!饶了我吧,听风,小雅,呜呜呜……”
悲悯又绝望的哭泣声,回响在地下室,回应她的只有老鼠叽叽喳喳的声音。
*
一场斯德哥尔摩综合征直播席卷全球。
全球都收到了一个直播推送。
一个女人被关在阴暗的地下室,她爱上了绑架她的绑匪,求他留下,靠在他的怀里说爱他。
视频在全球被翻译成了不同的语言。
所有人都清清楚楚地听到那个绑匪在嘲笑那个女人得了她最瞧不起的下贱病,斯德哥尔摩综合征。
她是刘青青,那个著名的史上三观最正的正义女作家。
直播里,绑匪清清楚楚地举例刘青青所有的“罪状”,并且告知众人,绑架的目的,就是为了让她体验真正的受害者的经历。
这直播让全球都瞠目结舌,各大媒体争相报道。
警方立刻根据直播进行调查。
他们用了所有的方式,想要追踪上传直播的人,可一无所获。
*
纪遇一众人正在慕秉持家里看直播,直播画面中,刘青青正在直播里痛哭流涕,不停地喊着,“放过我吧,我知道错了。”
“我的天,张澋源也太狠了吧。”慕云霓心惊胆战道。
虽然慕云霓非常讨厌刘青青,可是看到刘青青这副惨样,她也不由自主地心软。
纪遇眉心紧拧,“这就是张澋源的目的,给刘青青一场狂欢,让她以受害者的身份体验这一切。”
随着直播在全球火热,也逐渐分成了两个不同的阵营
大多数人不能容忍暴力,他们认为刘青青没有做错什么,不该受到这样的对待。
可是有另一拨人觉得刘青青活该,害死别人,但法律却无法制裁的人,就应该以恶制恶,让变成他们瞧不起的人群,亲身体验。
甚至有少数人支持绑匪,认为他不是罪犯,他是暗黑者,专门制裁那些法律制裁不了的恶人。
斯德哥尔摩综合征这个词,又开始火热了起来,各种心理专家纷纷站出来分析,向大家正确科普这个词,并不是受害者犯贱,更不是受害者有罪论,斯德哥尔摩综合征,根本就不能作为综合征的存在,它从未被纳入过精神病诊断手册,认为他们犯贱,反斯德哥尔摩是对受害者的误解和歧视。
纪遇坐在穿梭机里,在破解信号。
慕秉持问道:“全球的人都在找刘青青,可是到现在一无所获,张澋源用了什么法子?”
纪遇:“虚拟网络层,直播信号通过一个完全虚拟的网络层传输,这个网络层独立于地球的互联网体系,只有张澋源自己的技术可以访问和操作,地球的技术不可能追踪到他。”
慕秉持:“但是你可以,对吗?”
纪遇:“我正在尝试,不过他很聪明,肯定知道我也在找他,所以加强了防护。”
她一边说,一边在屏幕上飞速地操作,系统显示正在分析,可是迟迟没有结果。
正在这时,纪遇的扫描仪震动了起来。
她立刻拿起接通:“喂。”
“纪小姐,我是王医生,顾小姐想见你。”
简单的通话之后,纪遇将手机挂断。
慕秉持问:“是谁打来的?”
纪遇:“一个外星朋友,问我什么时候去他的星球聚一聚。”
穿梭机外传来一阵声音,“哥,爸妈打给你了,要跟你视频通话。”
慕秉持对纪遇说:“我接个电话。”
纪遇:“好。”
慕秉持离开穿梭机。
等他走进别墅之后,纪遇启动穿梭机独自离开。
*
医院。
顾轻悦正坐在病床前看电视。
上面正在铺天盖地地报道刘青青的新闻。
顾轻悦无表情地看着。
直到纪遇走过来,坐在她身边。
“纪小姐,你看,事情怎么会变成这样呢?”
纪遇:“是呀,现在只有你可以救她。”
顾轻悦苦笑了一声,“可是刘青青愿意拯救那些正在受苦的受害者吗?不,她不愿意,反而利用她们的苦难嘲笑她们,写出一本讽刺斯德哥尔摩综合征的名著,名利双收,许多人把她视为正义之光,而别人都被讽刺为下跪的奴隶。”
纪遇:“……”
顾轻悦转头看向她,“你想让我救她,可是你不好意思一直劝我是不是?因为你心里也清楚,我救她,这是对我的伤害。”
顾轻悦是个细腻的人,她察觉了。
纪遇:“我看了你的作品。”
“那你觉得我是玻璃心,接受不了批评吗?”
纪遇摇摇头,“不。”
顾轻悦:“我知道我的书让一部分人不快,我也受到了不少批评,我可以接受。可我不懂,为什么突然之间,一大堆不喜欢这类小说的的人,甚至没有看过我的书,就因为另一本所谓的正义之作,对我进行大规模的道德审判,扣斯德哥尔摩综合征的帽子,上升到对我的人格侮辱,甚至侮辱我的读者和女主,用尽极端的言语诅咒我们?”
“如果我写了这本书是我的罪孽,那我有没有伤害到现实中的人?如果我真的伤害到现实中的人,也应该法律来审判我,让我在法庭上进行辩驳。我也写过女主没有原谅的书,我也看过很多女主没有原谅的书,我很支持那些创作,它们没有批判谁,只是在创作而已。为什么非得批判别人,讽刺别人,要求所有的作品都应该一个样子?正义、道德、三观这些到底是什么?终于成了用来霸凌别人的工具吗?”
“我知道我所说的每一句话,讨厌我的人都会有一万种反驳的理由,可是我不懂,为什么要这么上纲上线?仿佛我都不配活着,他们践踏我,践踏我的读者,践踏我的女主角。难道选择原谅,放下仇恨的女人,就不配活着了吗?为什么现在的人越来越不能容忍不同的选择了?”
“我的女主角,没有要跟任何人比,我只是在写一本书而已,这本书属于我,属于喜欢它的读者,可为什么他们要拿另一本书来践踏我?”
顾轻悦的双手紧紧握成拳头,指甲深深嵌入掌心。
她的眼睛因长时间的哭泣而红肿,泪水不停地从她的眼眶中涌出,顺着苍白的脸颊滑落,她的身体微微颤抖,仿佛随时会崩溃。
顾轻悦声音嘶哑而破碎,带着绝望和无助:“那些攻击,像一把把利刃刺进我的心脏,每时每刻,我都活在他们的嘲笑和诅咒之中。我遍体鳞伤之后,他们又嘲笑我活该,嘲笑我玻璃心。是呀,他们不玻璃心,所以他们可以用这个世界上最恶毒的语言攻击别人。”
“不。”纪遇握住她的手:“懦弱的人才会在网络上用恶毒的语言攻击别人,他们在现实中最往往是不堪的、不幸的,而这些懦弱的人,会被那些邪恶的人利用、煽动,所以懦弱的不是你。屏蔽掉那些声音,不要去看,他们都是乌合之众。”
顾轻悦流着泪看着她,肩膀剧烈地抖动,泣不成声,指尖紧紧抓住衣角,仿佛是她最后的支撑:“每天晚上,我都在噩梦中惊醒,听见那些声音在我耳边不停地重复。我关掉手机,逃避一切,但那些言辞就像幽灵一样,无处不在。”
顾轻悦的声音渐渐变得嘶哑,几乎听不见:“死亡是唯一的解脱……”
她的身体彻底崩溃,倒在床上,双手捂住脸,痛苦地哭泣,发出微弱的声响,充满了绝望和无助,仿佛整个世界都在嘲笑她的痛苦。
纪遇听着她绝望的哀嚎,心里十分沉重。
李求真说过,她以为作者都有同理心,细腻敏感,能观察世间万物,不是非黑即白,可是很遗憾,有些作者并不是这样子的。
但现在此时此刻,纪遇感觉到,顾轻悦是求真所说的作者,她心思细腻敏感,有着比常人更多的情感以及感受世界的能力,以至于那些负面的诅咒、打压、讽刺、侮辱、嘲笑,贬低、对她来说,放大了成千上万倍。
“我的朋友死了。”顾轻悦痛苦地闭上眼睛,“她没有受得住青粉组团网暴,她死得默默无闻,人们觉得她活该。刘青青间接害死人之后,她活在聚光灯下得意洋洋,受万人追捧,你现在让我救刘青青,你觉得我能做到吗?”
纪遇垂下眸子,渐渐松开了她的手,“那如果救张澋源呢,你愿意吗?”
提到张澋源这三个字,顾轻悦恍若隔世。
她缓缓地闭上眼睛:“我要睡了,让我下地狱,让我灰飞烟灭吧,让那些咒骂我的人都得意,我成全他们,因为我无能为力。”
纪遇无奈地站起身说道:“我先走了。”
受害者可以选择原谅。
但这必须是受害者自己愿意,而不是别人劝她。
纪遇知道,自己没有资格权顾轻悦救刘青青。
刚走到门口时,顾轻悦突然叫住了她:“纪小姐。”
纪遇停一下脚步转过头:“怎么了?”
“有一天晚上,我很痛苦,他一直陪着我,在我睡着的时候,在我耳边说了一些话。”
纪遇耐心地等待。
顾轻悦闭上眼睛,努力回想那段模糊的记忆。
片刻后,她睁开眼睛,“他说他有一个工厂,在很深很深的地下,一旦他运行成功,他就可以让所有坏人付出代价。那个地方好像在……”
她的声音逐渐低了下来,似乎在努力回忆那个重要的细节。
顾轻悦皱起眉头,深吸了一口气,继续说道:“那个地方好像在一片废弃的工业区附近,曾经是一个繁华的工业中心,但现在被遗弃,他提到过一种特殊的金属矿藏,他的工厂就隐藏在那些矿脉之下。他说这是我和他的秘密,全宇宙只有我们两个人知道。”
顾轻悦再次闭上眼睛,“去把刘青青救出来吧。如果可以,请放过澋源一马,他是我见过最好最好的人。”
纪遇心头一阵动容,“谢谢你。”
*
纪遇据顾轻悦提供的信息,终于找到了了废弃的工业区,这片曾经繁华一时的工业中心,如今却只剩下一片荒芜与寂静。
废弃的厂房和生锈的设备遍布四周,仿佛在诉说着这里曾经的辉煌与现在的落寞。
傍晚霞光万丈,纪遇独自一人拿着扫描仪独自在这边荒凉的地方寻找。
在工业区的一角,她发现了一片被杂草覆盖的区域,扫描仪产生金属能量波动。
她扒开草丛,发现了一扇隐蔽的铁门,门上布满了灰尘和锈迹,几乎与周围的环境融为一体。
纪遇用扫描仪顺着这道圆形的门扫了一圈,接着传来啪的一声。
门锁被打开,纪遇拉开了中心的环,用力推开沉重的门,露出一条通向地下的螺旋楼梯。
楼梯深不见底,仿佛通向地狱的入口,她毫不犹豫地踏上了楼梯。
纪遇一步步沿着螺旋楼梯向下走去,四周的空气变得越来越潮湿,墙壁上长满了苔藓,滴滴答答的水声回荡在空旷的空间里。
楼梯的尽头是一道厚重的钢铁门,门上嵌着一个复杂的密码锁。
纪遇利用扫描仪操作一番,破解了密码。
随着一声低沉的咔嚓声,钢铁门缓缓打开,露出了一条宽敞的通道。
纪遇顺着通道往前走了约20米,眼前的景象让她震撼不已。
各种先进的设备排列整齐,闪烁着奇异的光芒,中央处是一个巨大的圆柱形装置。
纪遇拿着扫描仪转了一圈,喃喃自语,“虚拟现实工程技术。”
再往前,是一扇玻璃门,透过玻璃门可以看到一排排透明的培养舱。
她走近一看,发现这些培养舱中都是人类形态的生物,他们静静地漂浮在液体中,仿佛在沉睡。
这些人的面孔栩栩如生,大多都是刘律和苏敏,她还看到索菲亚的面孔,不止一个,还没被启动。
纪遇感到一阵寒意袭来。
厉听风和汪小雅永远杀不完。
好在他造出的是厉听风和汪小雅,万一造出的是灭霸、路西法,那带来的灾难会更大。
纪遇环顾四周,在工厂的一角发现了一台电脑。
她立刻上去打开电脑,浏览里面的数据,屏幕上跳出了一连串复杂的代码和图像。
纪遇迅速地解析信息,发现了刘青青被关押的地址,地图上闪烁着一个小点,她将这地图导进了自己的扫描仪里。
离开工厂之前,纪遇走到主控面板前,输入了一串复杂的指令。
她拿起扫描仪对机遇号小冰说:“小冰,我找到了虚拟现实共振设备,你定位我的位置,我输入了一串指令,修改了系统程序,等到它爆炸之后,你立刻释放反物质波动,将整个工厂分解。”
小冰:“那你呢?”
纪遇:“我会及时撤离,听我指令。”
小冰:“好的。”
纪遇按下按钮。
紧接着,工厂内部的设备开始发出低沉的嗡嗡声,整个工厂在颤动。
纪遇迅速撤离工厂,跑到通道时,工厂内部的光芒突然暴涨,随即在一阵爆炸中化为乌有,整个过程只持续了几秒钟,火光往通道窜了过来,纪遇以最快的速度爬到了地面,立刻对小冰说:“启动反物质波动。”
机遇号配合纪遇发射,隔着地面摧毁了地下工厂,将他们分解化为尘埃,就像从未存在过。
之后,纪遇根据地图的线索,找到了那个隐秘的山洞。
山洞口布满了藤蔓和杂草,入口隐蔽而狭窄,仿佛是一个被遗忘的角落。
她进入山洞,沿着曲折的通道走了很久,终于来到了地下室的入口。
铁门缓缓打开,她看到刘青青被绑在一个破旧的椅子上,只有一盏昏暗的灯光亮着。
刘青青看起来憔悴不堪,身上没有明显的伤,可是仿佛老了10岁。
听到动静,刘青青吓了一跳,“听风,是你吗?”
“我是纪遇。”她冲了过去,迅速为她解开身上的绳子。
刘青新睁开眼,看到纪遇,震惊道:“你怎么在这?”
她的面容因长时间的囚禁而显得苍白无力。
“来救你。”
纪遇解开刘青青的绑绳后,扶着她站了起来:“我们赶快离开这里。”
两人刚要走,门口走进了一对男女。
厉听风和汪小雅两个人手里都拿着枪。
汪小雅嘴角勾起一抹笑嘲弄,她坐在一旁的椅子上,双腿交叠,慢悠悠地看着两个人。
刘青青脸色惊恐,浑身颤抖,躲在纪遇身后。
纪遇沉着地问:“到底怎么做你们才愿意放过她?”
“放过?”汪小雅像是听到笑话,“凭什么?我绝不原谅伤害我的人,我在遵循她的价值观呀。”
纪遇:“她只是写了一本小说而已。”
汪小雅:“可她写的是我,罪都让我受了,你凭什么说风凉话。”
“你没有受任何罪,你根本就不是汪小雅,你现在所有的记忆,都是别人灌输给你的。”
“你说什么?”汪小雅愕然。
纪遇解释道:“创造你们的是一种外星科技,叫做虚拟现实共振,通过制造一个虚拟人物的载体,然后将某个虚拟作品灌入这个载体的脑子里,形成他们的人生和记忆,甚至是力量,让他们坚信自己就是纸片人复活。可实际上不是纸片人复活,你们是被人为创造出来。”
厉听风和汪小雅皆是一愣,两人互相看了一眼。
厉听风轻嗤:“你以为说这种鬼话我们就相信吗?”
纪遇:“我说的是真的。”
她拿出扫描仪,将她拍摄的画面播放了出来。
空中立刻出现一个投影仪画面。
画面里,是无数个类似睡眠舱,有无数个厉听风和汪小雅。
“看到了没有?创造你们的人,他可以创造无数个厉听风和王小雅,你们只不过是其中两个,在这之前他不知道弄死多少个残次品。创造你们的人,让你们认为自己就是厉听风和汪小雅,给你们灌输仇恨,这一切是他的阴谋。”
“……”
厉听风和汪小雅的世界观会被颠覆,不愿相信,可是看到眼前的场景,他们又觉得震惊。
“不,这不可能!”汪小雅不可置信道:“我就是汪小雅!”
厉听风握住她的手,安慰道:“雅雅别怕,我们不要相信这女人的鬼话,画面可以伪造,我们把刘青青杀了。”
汪小雅咬了咬牙,“好,杀了刘青青,这一切就结束了,我的苦难也就结束了。”
二人愤怒的目光瞪向刘青青。
“不要!”纪遇挡住了他们的枪口。
“小雅,你是一个非常善良的女孩,你还记得吗?在书里,一开始,门外的厉听风假装路人,向你讨一杯水,你善良地打开门给他递了一杯水。你都可以善良到晚上给陌生人开门,即便厉听风用世界上最下作的手段来折磨你,你对他恨之入骨,可你依然没有放弃自己的善良,在他死后生下他的孩子,你……”
话说到这里,纪遇突然觉得自己在火上浇油。
她善良地打开门,迎来的却是四个绑匪闯进她的家门,把她qj。后来厉听风又找人LJ她,拍h片,还切了她老公三根脚趾,杀了他们的孩子,最后她还给厉听风生儿子。
“怎么不继续说下去了?”汪小雅歪着脑袋看她,“没有说服力了吧?我的善良换来的是我遭受了无尽的苦难,厉听风的邪恶换来他心爱的女人给他生子。这他妈写的是什么狗屁正义?”
汪小雅愤怒地指着刘青青,“她不是把我塑造的冷静智慧,和高智商歹徒斗智斗勇吗?怎么刚开始我蠢的要死,大晚上就我一个人,别人一敲门我就开,一点防范意识都没有。她不是把我描述的对厉听风恨之入骨,从没有爱过他吗?怎么厉听风都死了,我还给他生孩子?她写的每一个点都经不起推敲,因为全都是她对厉听风的爱,她不敢承认。”
纪遇:“额……好吧。”
纪遇让开了一条道。
刘青青激动不已,“你要放弃我吗?你怎么可以这样,你没道德,你个贱人!”
刘青青怕极了,立刻跪在了地上,惊恐道:“听风,小雅,我……我是你们这边的,你们把纪遇给杀了,不关我的事,我继续当你们的囚徒,你们让我做什么都行,别杀我,我求你们别杀我!是她自己要来救我的,不关我的事啊!”
她已经被关到精神失常了。
纪遇无奈地摇摇头。
汪小雅不屑道:“纪遇,看清她的真面目了吗?你现在滚还来得及。”
突然,一阵强烈的能量朝着厉听风和汪小雅打的过去。
两人同时昏倒在了地上。
纪遇刚刚趁他们不注意,释放出了扫描仪电磁波,让他们短暂昏迷。
刘青青错愕地看着这一幕,“你,你做了什么?”
纪遇没有回答,而是说:“我们快走。”
她将刘青青扶起来。
“纪遇,你就非要管这个闲事是吗?”
一道高大的身影出现在门口,身高约有1米90,几乎占据了整个门框。
他一步步地走进地下室,阴影笼罩着他的面孔,随着他靠近,昏暗的灯光照亮了他的五官,他长得极为英俊,五官轮廓分明,深邃的眼睛闪烁着冷冽的光芒,但与普通人类不同的是,他的额头比常人要高出许多,给人异样的感觉。
他身穿一件深蓝色的薄款长马甲,下摆随步伐轻轻摆动,气度不凡,脚上穿着一双黑色的皮靴,每一步都发出低沉的回响。
纪遇已经知道是他,“张澋源,你已经惩罚她了,可以放过她了吧?”
张澋源眼神扫视刘青青,最后停留在纪遇身上,嘴角微微上扬:“既然选择不原谅一个人,又怎会放过?”
随着他的话音落下,地下室的灯光突然变得更暗,周围的空气似乎也变得更加沉重。
纪遇感到一股无形的压力笼罩着她。
“纪遇,你要么离开这,要么跟她一起死。”他警告道。
“不,不要抛下我。”刘青青哭着说:“我害怕。”
张澋源讽刺地笑了起来,“刘青青,你不是正义的女英雄吗?你笔下的女主不是勇敢坚强智慧冷静吗?你还以此来嘲笑别人,教育别人。可你现在怎么跟个窝囊废似的,居然要害死别人。”
刘青青满脸泪痕,哭到说不出话来。
纪遇按动自己的扫描仪,可是没有任何反应。
张澋源抬起手里的一个仪器,“这是我专门为了对付你的扫描仪而研究的。”
纪遇的扫描仪现在,就像一块板砖一样。
她将扫描仪收起,放入口袋。
“澋源,就在几个月前,你还参与拯救了人类,可现在你却要杀他们。”
“我只杀虚伪卑鄙的无耻之徒。”他冷声道:“刘青青害死别人,注定得不到任何制裁,既然这样,那我就来制裁她。”
纪遇:“害死别人的,不仅是刘青青,是现在的网络暴力风气严重,人们的包容度越来越低,对这个社会越来越充满恨意和戾气,就算没有刘青青,依然会有大量网暴。”
张澋源:“所以你的意思是,只要集体作恶,就没有人需要付出代价,对吗?”
纪遇:“……”
“纪遇,你发现了吗?人类什么事都要审判,上纲上线,哪怕写一本虚构的作品,喜欢一个虚构反派角色都要被审判,全都在强迫别人以自己的价值观活着,哪怕是对方脑子里的幻想都要规训,每个人都是一个小独裁者。”
张澋源冷漠道:“当人们注重于虚拟作品里人物的三观,并且审判到现实喜欢这些角色的人,代表现实已经没有什么礼义廉耻,仁义道德,法律都成了摆设,因为他们对现实中的事无能为力,只能去攻击那些虚拟作品。人们以极高的道德标准约束别人,却以极低的底线宽待自己。他们对虚构的作品喊打喊杀,可是对现实中迫害他们的强权,下跪屈服,为他们找无数借口。我观察人类几十年,他们最擅长的就是欺软怕硬,这个世界就是一个大型的SM场,每个人都可以被驯化。”
张澋源瞪着刘青青,“她,就是最会欺软怕硬的人,凌虐笔下的女主角,来标榜自己不下跪。可面对现实中的利益,她跪的比谁都快。”
纪遇:“汪小雅是个纸片人,如果把人权的概念过度延伸到了虚构的人物,那些世界名著都得被消灭。所谓人权,应该是现实中的人权,包括作者的人权,而不是虚拟角色的人权。”
张澋源:“你说得对,作者的人权才是人权。不过,我不是为了维护纸片人才这么做,我是在跟刘青青玩一个你来我往的道德游戏,这游戏她自己玩过,我只不过把她对别人的审判讽刺,反弹在她身上,让她尝尝这种被道德审判,被误解,被上纲上线,被网暴的滋味,揭穿她虚伪的谎言和文字游戏。”
纪遇:“她有资格创作作品表达她的想法,如果因此被审判,那这个世界上将不会再有好作品,人们的思想被禁锢,都不敢再放心创作。”
张澋源:“是,她当然有资格创作,也有资格审判和讽刺别人,可别人没资格讽刺她吗?”
张澋源突然笑了起来,“三观这东西,就算真有标准答案的,那比刘青青三观正的作者和作品多如牛毛,怎么只有刘青青跳出来,如此恬不知耻地标榜自己三观,讽刺别人,煽动情绪,配合资本炒作,给别的作品都扣上所谓斯德哥尔摩综合征,三观不正、下贱、智障这类侮辱性的标签?自从猎物不乖出现,斯德哥尔摩综合征这个词,不知道被多少人扭曲,多少人的书,对方根本就没有看过,仅仅只是一个题材,就开始进行道德审判。他们以最恶毒的言论,把别人逼成抑郁症,甚至把人逼死了之后,还要嘲笑别人脆弱!”
“刘青青所谓三观正的作品,造成的结果是什么?反出的cp粉和男主的梦女,比她批判的作品还要多,还反出姊妹篇让他们再续前缘,谁才是毒瘤?”
“纪遇,你知道何不食肉糜吗?他们站在安全的地方,高高在上的讽刺那些在绝境中受苦受难的女性,给他们贴标签,隔空鉴病,这种人值得你帮助吗?”
纪遇听到这些话,忽然想到什么,“当初有一篇文章,说反斯德哥尔摩是对受害者核弹级别的迫害,是你写的?”
张澋源承认:“是。可这篇文章在那场反斯德哥尔摩潮之中被淹没,遭到了无数的举报和辱骂。所以问题来了,凭什么只准她有创作的自由,别人不能有?只要扛着正义和女性主义的大旗,就能凌驾于众人之上,像个独裁者似的拥有特权吗?她可以用自己的自由干涉别人的思想,别人就不能审判她?”
纪遇:“……”
张澋源接着说:“纪遇,你刚才说,如果作者因为创作一个作品就要被道德审判,那么世界上会慢慢失去好的作品,这句话告诉刘青青了吗?她踩着别人的作品,标榜自己,炒作自己的时候,有没有这样想过对于别人的创作有多大的伤害?别人会因为她的审判,她的煽动,她的那些粉丝的网络暴力,不敢再写争议剧情。”
“刘青青自己写争议的h暴剧情,写爽了,厚颜无耻地扛着审判大旗,显得自己写得高人一等,压榨别人的创作。等她被反噬,她的粉丝就反咬一口,高举创作自由。那别的作者的创作自由呢?”
“是的,没有刘青青,也会有网暴,可是刘青青火上浇油,利用自己的知名度恶意煽动,带头审判,她的恶毒,不值得原谅!”
“我没有!”刘青青哭着说道:“我没有故意煽动网暴,我只是做了正确的事情而已。”
“你还在狡辩。”张澋源冷声道:“每个人都觉得自己的三观才是正确的,站在正义的一方,在网络上敲着侮辱性的文字。被他们辱骂的人,或许真是罪犯,又或者是一个道德上有污点的人,亦或者是一个作者,甚至只是一个刚刚失去孩子的可怜母亲。当他们对某一个人,或者某一个群体进行肆意的辱骂时,都觉得他们的辱骂是光荣正确的。当你作为一个作者,审判别的作品,将别人虚构的剧情上纲上线,煽动情绪时,哪怕把人逼死了,你也觉得自己是正义的!还大言不惭地嘲笑他们懦弱!既然这样,我现在审判你,我也觉得我在做正确的事,是你太懦弱!”
“这个世界,上只要用“我觉得”这三个字,就可以不讲事实,不讲逻辑地去给任何一个人判死刑。”
张澋源的脸上顿时浮现出一片阴霾,愤怒的火焰在瞳孔中熊熊燃烧,那高耸的额头皱成一道深深的沟壑,显得愈发狰狞。
“纪遇,被滥用的正义还叫正义吗?连跌倒的老人都未必敢扶,却对虚构作品肆意审判,要求它们按照正义的模板创作,你不觉得很可笑吗?”
纪遇:“……”
“这个世界上破坏力最大的,往往是那些自诩正义的人,希特勒也认为自己是正义的。所以这一次,我要当邪恶的人,你来打我吧,杀我吧。”
纪遇:“……”
她眉头紧锁,想要反驳,但却不知道该从何说起。
她没有想到张澋源会变成这个样子。
他不是她印象中那个善良温柔的男人,就在几个月前,他还在拯救地球,可现在他却对人类如此痛恨。
纪遇感到一股无形的压力笼罩在心头,对方的话像利剑一样刺中了自己。
张澋源冷冷地看着刘青青,脸上浮现出一丝冷笑,“刘青青,你所谓的正义,不过是站在你们立场上的自以为是。人类终其一生,只看到表面的善恶,却不去深究其背后的因果。你们的正义,只是建立在你们自己的道德标准之上,你们用至高的道德要求别人,用虚假的同情心剥夺别人的一切,却用人渣的标准宽待自己,残酷地掠夺。你们这种人连底裤都没了,还整天嚷嚷着底线。”
“你们的快乐建立在各种优越感上,用抽象的概念,虚假的道德表演,扭曲的正义,专挑那些让你们不用付出代价的人群践踏,这是你们快乐的源泉。”
纪遇的眼神变得迷茫,她深吸一口气,试图整理思绪,却发现自己无从下手。
“纪遇,怎么不说话了?看吧,你们所谓的正义,不过是纸老虎,无法理直气壮地站立在事实的面前,你们只是在自欺欺人。”
纪遇感到胸口一阵窒息,她的双手紧紧握成拳头,指节发白,那股无力感让她感到前所未有的挫败和沮丧。
“张澋源,你说的没错,我知道我的正义站不住脚,所以我并不觉得我正义。我只是在阻止一个很可能毁灭整个世界的人,我救的不仅仅是刘青青,还有整个银河系,也是救我自己。”
张澋源下巴紧紧绷起,显露出如刀削般的线条,薄唇紧抿成一条冷酷的直线,仿佛随时都会喷出毒液般的诅咒,冷冽的目光,如同雷霆闪电,似乎要将眼前的一切撕碎。
“你已经把我的工厂炸毁,目的达成了,你还执意留在刘青青身边?”
纪遇坚定道:“是的,我不能眼看着你杀她。她是弱者,而你是强者。”
“纪遇,我原本以为我们是朋友,我曾帮助你守护这颗星球,可现在我们是敌人。”
他在挣扎中下定某种决心,从怀中拿出粒子分解枪,对准了刘青青,而纪遇义无反顾地站在刘青青面前。
纪遇的手一直在口袋里,悄悄拨动着,解开屏障,给机遇号发送消息。
扫描仪给了她反馈,限制解除。
纪遇刚要发送消息,让机遇号发射武器,突然,一道清亮的女人声音从张澋源身后传来。
“澋源。”
张澋源转过头,发现慕秉持搀扶着顾轻悦走了过来。
“轻悦,你……”
顾轻悦满脸泪痕地看着他,“我原谅所有人,你放过她吧,不要再为我这样。”
她朝张澋源走了过去,抬手抚摸他的脸,“原来这才是你真正的样子。”
她又抚摸他高耸的额头。
“澋源,答应我好不好?不要再执着这件事。如果你真的是为了我好,那你就听我的,我原谅一切了。”
她将张澋源手中的粒子分解枪拿了过来,扔在地上,紧紧抱住了他。
张澋源痛苦地闭上眼,将她搂在了怀中。
“澋源,我知道你不想杀她,你只想给她一个教训,要不然你早就动手了,我求你,收手吧。”
顾轻悦苦苦哀求,声泪俱下。
所有的坚持,在看到她的眼泪时,化成了乌有。
他所做的一切,也是为了她。
可现在,她哀求他住手,如果他真的为了她好,就不能再继续。
张澋源转过头跟纪遇说:“真正的刘律跟苏敏没死,这山洞下面还有一层,他们在下面的休眠舱内。”
他指了一个方向。
慕秉持立刻跟身后的保镖说:“快去找人。”
保镖得令之后,立刻去解救刘律和苏敏。
纪遇开口:“张澋源,我已经摧毁了你的工厂,你不能再制造虚拟人物,如今刘青青,刘律,苏敏三人没死,考虑到你情有可原,我不会联系星际警察,你现在快走。”
“怎么可以放过他?”刘青青突然站了起来,“他是罪犯,应该把他抓住判死刑!”
刘青青的情绪十分激动。
纪遇突然拔高声音,皱着眉道:“她是顾轻悦,你见过她吗?你并不知道你给这个你从未接触过的陌生女人,造成了怎样的伤害,你也不屑知道。可即便她遭到这样的伤害后,还是跑来救你。每个人都应该反思自己,包括你。”
刘青青:“……”
谁稀罕三观不正的贱女人原谅!
这话憋在心里,刘青青没敢说出来。
她想好了,等她回去之后,她要写一本古代版的《猎物不乖》,她就是要靠反斯德哥尔摩赚钱,她还打算把自己这段被囚禁的经历写成书,书名她都想好了,就叫做《反斯德哥尔摩综合征》,现在她才是受害者,她要把她的书销往全世界,她要告诉全世界,斯德哥尔摩综合征就是下贱!三观正的女权人设,她是立定了!
突然,从门口涌入几个星际联盟警察,手持武器团团地将张澋源围住,“泽库塔恩,你闯进禁区盗取虚拟现实共振技术制作虚拟人物,触犯联盟法律,我们现在正式逮捕你。”
纪遇没有想到联盟警察这么快就找来了。
张澋源逃跑已经来不及了。
联盟警察一进来,就看到倒在地上的厉听风和汪小雅,扫描到了他们是虚拟人物,毫不留情地将分解枪对准他们。
汪小雅迅速消失,什么都不剩下,星际警察又将枪对准了厉听风。
“不要!”刘青青眼睁睁地看着厉听风被分解枪射击,消失的无影无踪,她整个人像是坠入了地狱,双腿一软,倒在地上,眼泪汹涌而下。
她感觉到自己很冷,抱着怀瑟瑟发抖,不由自主地想到厉听风抱着她的时候,跟她说的那些温柔情话。
他打她骂她,但是也会向她道歉,会哄她,会搂着她,亲吻她的额头,给她送好吃的,安慰她。
对她来说,她实实在在地感受到他们一起度过了20年。
张澋源冰冷地看着刘青青的反应,随后移开视线。
警察:“泽库塔恩,放开那个人类女子,跟我们走,要不然我们就会把你击毙。”
“不要!”顾轻悦哭着说:“求你们别这样。”
张澋源擦干顾轻悦脸上的泪水,“给我两分钟,我跟她说最后几句话。”
警察:“不行。”
纪遇开口:“给他两分钟吧,看在我的面子上,拜托你们了。”
警察们见状,往后退了一步,但依然用枪指着他,他们开始倒计时。
张澋源紧握着顾轻悦的手说道:“这个世界上,永远都不缺乏那些用简单粗暴的逻辑、非黑即白的二极管思维、极端的三观道德、以自己的想法傲慢地讽刺别人的选择,把自己的想法当成唯一的正确,而忽略事物的复杂和人性的多样,给自己的恶意找遮羞布的人。我们无法阻止别人说什么,但我们可以选择不被他们干扰。答应我,以后要好好吃饭,全世界都不如你,不要为了别人的恶意,伤害你自己,把他们当成可怜虫就行。”
顾轻悦哭着紧抱住了他,“我还能再见到你吗?”
张澋源扣住她的后脑勺,眼泪如雨般涌下,喉咙像是被石块堵住,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她再也见不到他了,他知道自己这一次会遭到怎样的惩罚。
他在用自己的生命,甚至是自己的未来,为自己喜欢的女孩讨一个公道。
张澋源擦干她脸上的泪水,露出一抹温柔的笑容。
“澋源,我们不会再见了,对不对?”顾轻悦知道他的答案,“是我连累了你……”
“别说这种傻话,答应我,好好吃个饭,好好照顾自己,一定要爱自己。”他双眼中泛着泪光,悲伤如同浓雾弥漫在他脸上,鼓起的额头剧烈发红。
在他们的种族,他们越悲伤时,额头就会越红。
顾轻悦用力咬住嘴唇,试图控制住自己的情绪,可泪水依然止不住地涌出,眼中满是心碎的痕迹。
张澋源俯身在她耳边小声说道:“我爱你。”
这是他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跟她说,以后就再也没机会。
顾轻悦紧紧握着男人手,泪水像决堤的洪流般从她的眼眶中奔涌而出,滑落在她苍白的脸颊上。
“两分钟的时间到了,放开那个地球女子,跟我们走。”
警察提醒道。
张澋源咬紧牙关,面色苍白,眼中闪过一丝痛苦的决绝,狠心松开顾轻悦的手,往后退了两步。
他被警察迅速抓住,双手被一道光环靠住。
“不,不要。”顾轻悦想要追上去。
纪遇上前抱住了顾轻悦,“别去,危险。这些联盟警察很冷血,他们会射杀地球人,因为地球人不能拿他们怎么样。”
但凡权力不受制约,会很可怕,在整个宇宙中差不多。
“纪遇。”张澋源扭过头说:“带她去看宇宙,拜托了。”
纪遇点头。
顾轻悦双肩剧烈地抖动,泪水浸湿了她的衣襟,声音嘶哑而破碎,“澋源……”
眼前的视线逐渐模糊,她仿佛陷入了一片无尽的黑暗中,心被撕裂成了无数的碎片,每一片都在滴血。
她的双腿逐渐失去了力量,缓缓倒去。
纪遇将她搂在了怀中,对慕秉持说:“我们去机遇号。”
刘青青眼看着纪遇和慕秉持他们只要走,她连滚带爬的从地上起来。
“那我呢?你们带我一起走。”
慕秉持转过头说:“我的保镖待会把刘律跟苏敏带过来,他们会带你一起走。”
刚刚张澋源被抓走的那一瞬间,慕秉持看到了刘青青嘴角勾起一抹得意的冷笑,甚至在用仇恨的眼神瞪着顾轻悦。
汪小雅被消灭,她无动于衷,可是厉听风被消灭时,刘青青又舍不得了。
*
坐上穿梭机后,纪遇问:“慕秉持,你是怎么到这里的?”
慕秉持冷着脸,“你还好意思说,居然甩下我自己一个人去那么危险的地方。”
纪遇:“你先回答我的问题。”
她撇下他,也是因为太危险了,她不想连累他们。
慕秉持:“我去找了顾轻悦,是她告诉我的,而且她要跟我一起去找张澋源,等我们到那个工厂之后,发现什么都没了。”
纪遇:“那你怎么找到山洞的?”
慕秉持拿出自己的手机挥了挥,“还记得我们之前加的微信吗?你的扫描仪跟手机结合了,也就意味着你的扫描仪有了人类手机的功能,所以我就动用了一些人类的技术,查了你的手机信号,找到了这里。”
纪遇:“好吧。”
她大意了。
纪遇刚准备启动穿梭机,突然,穿梭机显示异常信号。
不是那些星际联盟警察,也不是张澋源和虚拟人。
纪遇立刻跑下了穿梭,环顾四周。
慕秉持跟下去问道:“怎么了?”
“你感觉到了吗?”
慕秉持:“感觉什么?”
“在盯着我。”
慕秉持顺着他的视线四处看去,“谁在盯着你?”
纪遇摇头:“不知道。”
这才是最可怕的,她不知道是谁。
天启跟她说过,有人在死死的盯着她。
纪遇有一种不祥的预感。
*
几天后。
机遇号。
顾轻悦望着茫茫的宇宙,那颗近在咫尺的太阳,她的心仿佛被净化,闭上眼睛感受着。
纪遇来到她身边,轻轻搂住她的肩。
顾轻悦憔悴地开口:“宇宙这么大,可人类总是为那点小事纷争,包括我自己,也陷入了情绪之中。”
纪遇:“每个人都是一个世界,时代的一粒尘埃落在一个人身上,都是一座巨大的大山。所以你并没有什么错,不过能够听到你这么说,我很开心。”
顾轻悦想到张澋源跟她说的话,她流着泪说:“我会好好吃药,好好活下去。”
她的手轻轻的触上那层玻璃,外面就是宇宙,她仿佛在抚摸整个星空,“我想让自己快点好起来,然后我要写一本科幻小说。”
纪遇:“是什么样的科幻小说?”
顾轻悦环顾四周,这是她做梦都不敢想象的场景,她现在在一个巨型的外星人飞船上,和外星人接触过,还有一个外星男人爱着她,她这辈子也值了。
“这艘星舰,叫机遇号对不对?”
纪遇点头:“是的。”
“那我要写一个跟机遇有关的科幻小说。”她温柔的视线望向纪遇。
*
纪遇将顾轻悦送回了家之后,又回到了纪遇号。
李求真、慕云霓、慕秉持三个人,正坐在桌前看一本书,名字叫《云端》。
慕云霓看的一把眼泪一把鼻涕,“我就说吧,自从看了猎物不乖之后,我看这些虐文小说都觉得眉清目秀,居然把我感动哭了。不过我还是好生气,男主太渣了,我想揍死他。”
李求真:“我认识一个作者,她本人是个恋爱脑,每次谈恋爱都被男人骗钱,可她写的文都是女强文,女主清醒独美。还有一个女作者,专门写虐文、娇妻,可作者本人却人间清醒,独立自主,男人别想骗她一分钱。所以通过作品去百分百地确认作者的三观,盲目崇拜作者或者辱骂作者,不是一个好途径,即便是世界上最坏的人,如果想写一本三观正的书,也能立刻写出来,谁都知道嘴上的正义该怎么表达,说不定越是没什么,就越要标榜什么。”
慕云霓擦了擦眼泪,“对啊,像这种虐文,核心就是虐,不管是be是he,都是为了虐而虐,为了让人抓心,提供一种虐的情绪,不是为了正义而虐。想要看正义,那么多主旋律正能量作品不够看吗?如果写小说都要有统一标准的,那这世界上就没有作品,只有模型,在猎物不乖之前,有很多男二上位,女主不原谅渣男的书,也没有见创作风气对立成这个样子,仿佛是正义邪恶的大战,都在占领高地。”
“人们都在对立。”慕秉持说:“大到国与国之间,小到家庭之间,人与人之间,甚至连虚拟的作品都要参与其中,文人相轻,每个人都想占据道德领地,都认为自己是正义的,然后不断争吵,没几个人真的能做到尊重别人。”
如果说现代社会的人越来越浮躁,被科技和大数据驯化的越来越固执,这可能有些原因,但是从人类诞生之初就不断的有战争纷乱暴力,或许这就是人类的本色。
这个世界,被骂被惩罚的,不一定是最恶劣的那个,或许最恶劣的那个藏在每个人中间,笑盈盈地接受追捧,要不然就没有杀人放火金腰带,修桥补路无尸骸这种话了。
纪遇没有过去打扰他们,而是站在门口盯着他们看。
慕云霓的嘴巴还是跟个小钢炮似的:“现在越来越多打着女性大旗子,内核玛丽苏狗血,再掺点现实,说几句看似现实清醒,实则空洞又爹味儿的话,拔高到“女性教科书”的价值观,引发争议和对立。”
“真正独立的女性看到这些会很烦,她们自己知道该怎么做一个女人,呈现女性的多样化,而不是要看所谓的女性教科书,被教育,被分析。女人已经很难了,平时生活工作家庭已经够累,看个狗血小说都要被审判。有人就爱重口味爆辣,凭什么你口味淡就不准人家口味重?”
李求真:“也有很多真正呈现女性的作品,不搞幌子。”
慕云霓:“是的,想要判断一个作品是否真的在呈现女性,还是博眼球、搞噱头、挑起对立很简单,去看看读者和观众是不是在大范围对立和吵架就行。绝望的主妇,情燃克里夫兰,不要跟陌生人说话,隐藏人物,还有张爱玲的小说,都以女性为主题,但他们没有标榜自己是大女主、女性主义、女性教科书、各种“反”,这些作品可没有引起了大范围撕逼、对立、人身攻击。以前的作品不标榜自己什么,只是在呈现不同的人物和剧情,而现在各种主义和觉醒先行,披着一堆宏伟的外衣营销,然后就是撕逼吵架,都要争夺道德的制高点和优越感。”
“狗血就狗血,玛丽苏就玛丽苏,别搞那么多宏伟的标签和立意,坦荡承认。非要吹嘘三观以及各种女性主义,在霸总文里反霸总,言情文里反言情,在黄文里面反黄,简直跟别人吃咸口的粽子就要被审判教育一个样子,屁大点事都能挑起对立。明明是老套路剧情,造个新词营销,就显得标新立异,实际上核心还是那套。的确会有人相信被营销带着跑,可是也有人觉得是假的被骗,然后两方人马就撕逼起来,流量就来了。”
李求真:“网文发展这么多年,不管那些小说有多狗血毁三观,不能否认在当年那个没有太多娱乐的2g时代,的确给一代人带来了很多的乐趣。现在因为智能手机的普及,娱乐方式多了,就开始分高低贵贱,很多人嘲笑的梗,比他们的年龄都大,可那些古早梗陪伴了很多那个时代的人,我看了一堆的法盲霸总,我反倒成了律师。而现在,越来越多人喜欢通过攻击别人来满足自己的优越感,我不禁怀疑,既然现在的作品的三观越来越正,越来越觉醒,为什么看这些三观正的作品的人,却越来越喜欢用最恶毒的语言攻击别人?”
慕云霓:“是啊,现在流行觉醒和撕碎幻想,甚至对童话故事下手,那些童话故事曾经给无数人带来欢乐,现在要给王子祛魅,粉碎女孩对白马王子的幻想,白雪公主必须争权夺利搞事业,各种爹味教育,打着女权名义,什么都要往男女对立引,变着法的给女人定标准答案,仿佛不搞这些女人就不会成长了。那我这批看童话故事长大的人,是怎么成长的?而且他们很矛盾,一边从反派身上找共鸣,理解那些反派,一边又因为别人喜欢反派而批判对方三观不正。”
“不过好在这种“祛魅”版《白雪公主》被骂出了天灵盖,可见大部分人还是清醒的,强行的爹味教育,毁掉人们的童年和幻想,很恶心人。”
慕秉持:“现在人人都能上网,刺耳的言论就越来越多,尤其是接收到大量信息的冲击,特别是极端的观点,很容易吸引很多人,海量的信息碎片冲击了人们的大脑,久而久之肯定会造成影响,变得矛盾和混乱。而且,把任何人的话罗列出来,肯定都会找到矛盾之处,人是会变的,会推翻自己以前的想法。”
人有三层境界,一是看山是山,看水是水。二是看山不是山,看水不是水。三是看山还是山,看水还是水。
李求真:“我看过一个作者,专门写小说讽刺男频和女频的狗血小说,讽刺那些比他年龄还大的梗,他靠讽刺赚了不少钱,后来他发现,他母亲病重去世之前,一直在看他讽刺的那些狗血小说,是那些狗血小说一直在陪他母亲走完最后一程,可他作为儿子,从来没有陪伴过母亲。所以,到底什么是对错?只不过是抽象的优越感作祟罢了,每个人都想彰显自己跟别人不一样。”
说话的又是李求真,“我是留守儿童,小时候爸妈在外面打工,我是看着那些狗血小说长大,我的性启蒙都是从里面学到的,以及对自己身体的了解,所以当我第一次来例假的时候,哪怕没有人教我这些,我一点都不慌,也不觉得羞耻,因为我知道这是正常的。那些虐文女主意外怀孕,却被渣男赶出家门,也让我意识到避孕套的重要性。那个时候大家都挺平和,能够包容不同的观点和不同的作品,可现在不知道怎么了,人们已经变得越来越偏激,一言不合就道德审判,也不仅仅是虚构的作品,生活的方方面面都是这样,我发现自己也越来越偏激了。”
“我因为给罪犯辩护,被扔臭鸡蛋时,我当时很愤怒,认为他们都是蠢货,他们根本就不知道什么叫司法公正,只会理解片面的正义。我甚至产生了逆反心理,想着以后专门给坏人辩护,气死那些自诩正义的人。”
说到这,李求真自己都笑了,“人会越来越固执,科技改变人们的生活,可是科技也在掌握人们的一切,大数据把每个人困在信息茧房,短视频在吞噬我们的耐心耐心,每个人都在被无处不在的营销、宣传和暗示洗脑,人们越来越丧失同理心,以自我为中心。”
“就比如,贫穷是因为懒惰和愚笨,这种说法广泛流传,很多人深信不疑。可当心理学家和社会学家进行多次实验和调查,发现贫穷并不是因为穷人懒惰愚笨,因为他们每天挣扎在温饱线上,累了一整天下来挣的钱仅仅够吃饭,为了吃饱肚子已经耗光了他们所有的精力,耗尽了他们的未来,他们根本就没有选择的机会,又何谈选择比努力更重要?有钱人为了证明是那些穷人不努力,亲自体验穷人生活,结果得到只有疲惫和绝望,身临其境体会才知道他们曾经有多傲慢。”
“还有抑郁症,曾被讽刺是矫情,想多了,吃得太饱,以至于很多患者耻于说出口,直到自我了结,还要被指责脆弱,连死都不怕还怕活着。我上高中时,我们的校长当着全校的面,嘲笑那些跳楼自杀的学生,说他们连死都不怕,还怕什么高考。我当时觉得有道理,什么能比死亡更可怕?可是现在,我为这个校长感到羞耻。”
“还有大量对斯德哥尔摩综合征的讽刺,把他们视为贱,高高在上的侮辱他们。这些对弱者甚至是受害者的攻击和嘲笑,不是来源于偏见和无知,而是这个世界上,就是有一大群人,本身就充满恶意,只是他们会拿“正确价值观”或者“道德”,甚至是“共情”当伪装,掩盖他们骨子里本能的恶意,他们在人群里的声音总是最大,影响也最大。”
她知道是怎么了,但她也没有办法改变。
只能顺着大流,往标准答案的路上狂奔。
慕秉持:“人类社会的延续是建立在精神的骗局,没有需求制造需求,没有矛盾建立矛盾,没有仇恨就挑起仇恨。所以很多情况下,反这个反那个,只是在制造对立,极端理念更容易收获忠诚的追随者。这个世界上所有的一切,人们听到的,看到的,都在直白或者隐晦地输出某些价值观,影响着大众,给人们洗脑,所以做人最重要的是有独立思考能力和分辨能力。”
李求真:“是的,比如女性议题,很容易挑起热度和争吵。但很多人只是利用女性议题收割流量、立女权人设。很多时候往往起到反面效果,不但对女性没帮助,还压榨了女性的生存空间和选择权,导致她们被指责,变得畏手畏脚。女权刚开始出现,是为了让女性可以有自由选择的权利而不被指责。可现在女性的思想,也在逐渐被定标准答案,变成了另一种规训。”
慕云霓笑了起来:“这些人都有一个特点,每次压榨女性的个人选择之后,就拿言论自由说事。难道言论自由的意思是不准别人反驳吗?用极高的标准要求别人,用极低的标准无视自己干的事,以自己的自由去干涉别人的自由,然后还要摆出一副,我跟那些妖艳贱货不一样。”
李求真:“的确有人立女权人设,看似为女性发声,可这些人从来没有为现实中受苦难的女性做过任何实质性有帮助的事,只会在网络上叫嚣着空洞高尚的口号,遇到现实中敏感的女性受害案件,他们会装不知道,因为他们明白,平时说那些不痛不痒的表面话,不用付出代价,可如果成为一个真有良知的人,触及到核心问题,会付出代价,轻则被禁言,重则被封杀。”
几人正聊着,慕秉持发现纪遇站在那儿。
慕云霓朝她招手:“在那干嘛,过来。”
纪遇走了过去,坐下。
慕云霓撑着下巴问:“纪遇,我们之前都对猎物不乖发表了看法,可是只有你没说,我想听你的看法。”
纪遇想了想,说:“道德经里有一句话,天下皆知美之为美,斯恶已。皆知善之为善,斯不善已。故有无相生,难易相成,长短相形,高下相倾,音声相和,前后相随,恒也。是以圣人处无为之事,行不言之教,万物作焉而不辞,生而不有,为而不恃,功成而弗居。夫唯弗居,是以不去。”
“啥?”慕云霓两眼摸瞎。
纪遇:“前半段意思是,有丑才有美,有恶才有善,有和无互相转化,难和易互相形成,长和短互相显现,高和下互相依附,音与声互相陪衬,前和后互相接随。无论美丑善恶,高低长短,都是你中有我,我中有你,互相依存,亘古不变。就像猎物不乖这本书,男女主角一正一邪,互相依存,互相成就,成为带感cp。”
“后半段意思是,真正的圣人,听任万物自然兴起而不拒绝他们,创造万物而不占有,圣人用无为的观点对待世事,功成业就而不自居,不加自己的倾向,不占据所谓的正确的立场。”
“老子并不强调传统的二元对立,而是超越传统二元对立的思维框架,将“道”视为宇宙的根本原则,不被局限于传统的对立。”
纪遇接着说:“刘青青创造了这本书,但很显然,她在强化二元对立,占据道德的制高点,把自己的书赋予教育意义,可是教育通常是在引导思考和启发,而不是单一的道德训诫。作者表达自己仇恨男主,鄙视读者喜欢男主,定标准答案,要求人们接受特定立场,那么这只是单一的填鸭、灌输,不是真正的教育或启发独立思考。这种做法限制了人们对人性和道德复杂性的探讨,更何况后来姊妹篇证明,人类的道德三观可根据需要随时更改。如果夸赞她是伟大的女作者,很显然不适合。”
慕云霓问:“那你对这本书里的男女主角怎么看的?”
纪遇:“猎物不乖是极端的二元对立,挑起情绪和冲突,男女主角互相成就,使作者名利双收,作者本人也在强化对立,但这样的对立不能解决任何实质性问题,只会挑起更极端的冲突,所以我对书中角色没有憎恶或者喜欢的倾向。”
看透了核心,看待虚拟作品中的二元对立就显得没那么重要了,不过是浪费情绪罢了。
但人们的情绪很容易被挑起。
对立,是许多人的赚钱之道,与正义无关,都是生意。
之后,纪遇用穿梭机将他们送回了家。
慕云霓缠着纪遇和她一起睡。
半夜,纪遇等到慕云霓睡着,为她盖好被子,便离开房间
她偷偷摸摸地来到慕秉持的后院,走进穿梭机之前,她转过头看了一眼眼前这栋房子,心里突然有一些感慨。
纪遇坐上穿梭机,消失在夜色之中。
凌晨3:55分。
慕秉持猛地睁开眼睛,从床上坐起。
他掀开被子下床,去了后院,到了停靠穿梭机的地方,虽然穿梭机会隐形,可是可以触摸到。
然而,他伸出手,一片空无。
慕秉持无力地垂下手,抬头望着星空。
“纪遇,为什么?”
(第二单元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