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冬腊月，夜深了篝火都冷得发抖，三队陆陆续续有人进账，步云凌也终于能趁机溜走，去寻罗娆。
他朝着罗娆离开的方向追过去，走了没多远便被罗娆拉住，她在冰天雪地里站得有点久，手是冰的。步云凌牵着她的手，放在嘴边哈气，双手搓着罗娆的大手。
“等久了吧……”步云凌有些心疼。
罗娆反手握住他的手，与他十指相扣，淡声道：“走吧。”
两人沿着营帐的边缘慢慢散步，天很冷清，能看得见月亮和星星。
“……”步云凌想说些什么，但话到嘴边又被他咽回去了。
他想对罗娆说这样的场景，是他这几年梦都梦不到的。如今只是牵着她四处漫无目的地走一走，他心里就很高兴了。但他怕说出这些没出息的话，会让罗娆觉得他好糊弄。
“阿凌。”就在他胡思乱想的时候，罗娆率先一步开口，“日后也这样，就很好。”
步云凌狼眸微睁，停下来偏头看她：“我……”
他刚出声，罗娆便伸手捂住他的嘴将他拽到一旁的雪堆里，两个人躺在雪堆中，面面相觑。
“你……”步云凌耳朵微动，噤声转头看去。
远处西娅前无声息，鬼鬼祟祟地往营帐范围之外走。步云凌心里咯噔一声，转头看向罗娆，悄声说：“跟上去看看？”
罗娆握着他的手，她想让步云凌先回去，但对上他的眼神时心里一软，道：“嗯，我们一起。”
两个人静静地跟在阿纳斯塔西娅的身后，保持着一段距离。走了一段路，完全出军营范围以后，他们看到西娅与一个同样是金头发的男人接触。
步云凌和罗娆卧在一处雪堆后面，看那男人跪在地上亲吻西娅的脚背，随后站起来向着西娅伸手，好像是在递什么东西，西娅伸手接过了。步云凌眉毛全程紧皱在一起，他看向罗娆似有话说，罗娆给他一个“稍安勿躁”的眼神。
随后，“扑通”一声，那金头发的男人被西娅一拳击倒在地。步云凌心里激动，他就知道西娅不是通敌叛国的人。但随即，西娅将人从地上捞起来，竟然直接吻在那男人的唇上。
步云凌瞪大眼睛，捂住心脏，西娅这人究竟是怎么回事啊？！他眼前一黑，罗娆冰冰凉的手就轻轻地贴在他眼前。步云凌无奈勾唇，他又不是小孩子了。
西娅与那男子对话的声音就像叽里咕噜地在水里吐泡泡一样，步云凌完全听不懂。西娅走后，他想去将男人抓来，但被罗娆阻止。
步云凌不解：“为何不抓？”
罗娆解释道：“他是海外来的，抓了会有麻烦。”
步云凌趴在罗娆身上小声问她：“你听得懂他们说什么吗？”
罗娆点头：“能听懂一些，不太清楚。”
步云凌满眼崇拜地问罗娆： “那他们说了什么？”
罗娆回想道：”“母亲、担忧、回家、军队、毁灭、联手。”
步云凌皱眉猜测：“海外来的，应该和西娅的身世有关系，那男人不会是西娅的夫君吧？”
罗娆摇头：“不是，她叫那个人哥哥。”
步云凌松口气：“那就好。”菁菁还有希望。
罗娆低头看他，鹰眼微眯，改口道：“也可能是爱称。”
步云凌面容凝滞片刻，随后双颊泛红。
罗娆眉头紧皱，步云凌的反应让她心慌，她伸手勾着步云凌的下颚，问道：“在想什么？”
步云凌唇有些抖，视线也心虚不敢落在罗娆的鹰眼上，小声嘟囔着：“没，没什么。”在想罗娆如果叫他哥哥……
罗娆：“……”不行，她不能走。
她原本计划去为罗渠助威坐镇，让他在王师之中能立稳脚跟，省去些麻烦。如今……还是北固城这边更需要她停留，她相信以罗渠的能力，没有她也可以镇住王师。
“我来时遇伏，杀手也是金头发。”罗娆看着步云凌声音里似有委屈，“他们招式诡异，防不胜防。”
步云凌担心地看向她，手在她身上摸来摸去，问道：“那你受伤了吗？”
罗娆抓住他的手，安抚道：“没有，方才你都看到了，没受伤。”
步云凌脸颊泛红，推开她站起身道：“回去了。”
结果他一转头就看到窦文怀里抱着一堆黄纸目瞪口呆地看着自己。
“我，我……”步云凌惊慌失措，“这……”
罗娆从雪地里站起来，整理好衣服，走过去伸手搂住步云凌的腰，冷眼看向窦文。
窦文“扑通”跪地，求饶道：“王上恕罪！王上恕罪！”
罗娆淡声道：“无妨，管好自己的嘴。”
窦文连忙点头：“是是是！”
步云凌问他：“你来时见到什么人吗？”
窦文摇头：“没见过没见过，小的见没人才出来的。”
步云凌继续问：“这么晚你出来做什么？”
窦文拿出怀中的黄纸道：“军中不允许弄这些，我想给下面的兄弟们烧些过去，心里少些惦记。”
罗娆走上前伸手，窦文将黄纸交上去。
他又跪在地上发誓：“今夜之事，小的半个字都不会说出去，谢王上开恩！谢王上开恩！”
罗娆又伸手，窦文愣住疑惑道：“啊？”
步云凌解围道：“火折子。”
“哦哦哦！”窦文不明所以，但王上要什么他给什么就是了。
罗娆淡声道：“今夜无风，适宜祭奠。”
说着她用火折子点燃黄纸。
窦文呆呆地看着这一幕，他转头看向步云凌：“这？”
步云凌回之一笑。
罗娆既不相信这世上有神，也不相信地下有鬼。她并不认为人死了烧些黄纸金箔就能抚慰本就不存在的亡灵。
她的观念里，只有加快统一结束这数代延续的战争，防止更多人为战争而死，才是她与数万将士该做的事。
但天寒地冻之中，有将士怀抱黄纸跑到远处，独自祭奠死去的战友……罗娆亦不会觉得他荒唐。
步云凌唇角挂着温柔的笑，看着罗娆面容冷淡地点燃黄纸。
他的阿娆眼光长远，胸襟开阔，如同天地。“天地不仁，以万物为刍狗”，她称得上西娅口中赞叹的“天神”，这样的阿娆又怎会残忍嗜杀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