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于阿狸这个小娃娃,作为老师的张平的心态一直很复杂。毕竟,阿狸实在是太小了,三四岁的年龄,连笔都握不稳,这样小的阿狸需要什么什么渊博的老师吗?对于华国公府聘请他来的原因张平心知肚明,说白了,说得好听他是阿狸的启蒙老师,说得不好听,他不过就是教阿狸认字哄阿狸的人罢了。
张平成为阿狸的老师,不过是他和华国公府各取所需罢了。
这也是一见面张平给阿狸下马威的原因,阿狸实在是太小了,自认为怀才不遇的读书人的他对于教导阿狸一个孩子,还是有些芥蒂的。想起曾经他自己拜师的艰难,张平思绪复杂,也是,国公府邸,和他这种寒门出身的人自然不同。
对于普通人家求之不得的老师,也不过是国公府小公子的启蒙认字的老师罢了。
阿狸和张平初次见面的时候算是针尖对麦芒,师生关系也只是平平。这也再是正常不过,想想也是,张平更多的是将这份工作当作上升的踏板,而阿狸对害他挨打的张平也不过是面子情罢了,关系平平才是正常。在阿狸心中,张平和前世老师不一致的地方就在于张平不是一般的老师,在这个尊师重道的年代,他绝对不能拿对待现代老师的态度对待张平,张平是阿狸需要三思而后行的存在。
张平争的是一个主动权,所以才有了最初的那一个下马威,而阿狸是个心很宽的孩子,事情过去了就过去了。归根到底,还是阿狸古代社会的认知错误,怪不得张先生,只是世情如此罢了。更何况,阿狸确实聪慧,在加上他有着成年人的思维,不会去幼稚的故意捉弄老师,渐渐地张平也就放下了心中的那点儿芥蒂。哪怕张平教授阿狸只是为了他自己的前程,但面对一个在老师面前聪明乖巧的学生,再加上国公府给出的优厚的报酬,他对阿狸的课业也算尽心尽力。
时间久了,张平也不禁怀疑,也许,正是因为阿狸足够聪明,华国公府才选了他张平作为启蒙老师的呢?但真要重视,阿狸一个小孩子又为何会脱口而出那句话呢?可国公府要是不重视阿狸的启蒙,那国公府的当家夫人又缘何会在事后作出致歉的举动呢?
这前后矛盾的做法,张平想不通,但也不妨碍他继续为阿狸启蒙。
如此,在双方有意交好的情况下,一时间师生相处的颇为融洽。
尽管张平对阿狸有所改观,但初见时阿狸的那句‘启蒙识字罢了,读什么不是读’还是让张平印象深刻,阿狸乖巧的形象不是说扭转就能扭转的。不过,张先生总算知道日常乖巧的小弟子缘何会对师长说出这般嚣张的话语了,扛着阿狸离去的明元吉首当其冲。
不得不说,今日阿狸的这一番话,让张平狠狠的感动了,原来,在弟子的眼中,他是这样的形象吗?
很明显的,轩窗的一侧,离去的两人并没有看到他们,否则,明元吉就不会这么无法无天。甚至这一刻,对于阿狸这个学生,张平是有些愧疚的,愧疚于他因着偏见对于阿狸的教导不够上心。
张平刚想开口说些什么,就听他身侧的明晏清说道:“大兄,你也看到了,四弟不止一次这般胡闹了,他自己也就罢了,再这样下去,阿狸真的会被带坏的。”明晏清确实不搭理明元吉了,但是在明元吉犯错的情况下,他不介意落井下石,“大兄,阿狸的哪次犯错不和四弟有关?”说着,他不好意思的看一眼身侧的张平,继续道:“真要四弟带坏阿狸,可就晚了。”
张平了然,正如他所想的一般,他的弟子一向乖巧,言行不当,果然是有人再带坏阿狸。于是,他对着一旁的明建晟拱手道:“世子爷,您也看到了,小公子很好,聪慧乖巧,惹人怜爱。不过,所谓‘近朱者赤,近墨者黑’,难道真要懂小公子被染黑了才去重视吗?”
在明建晟眼中,阿孩当然很好,但不代表他对阿孩的性子一无所知。阿孩在他的面前自然是乖巧听话,但是明建晟也不能昧着良心说阿孩是个值得学习的对象,哪怕有着兄长的滤镜,他对阿孩的恶劣也不是一无所知。说实话,在听到阿孩想要将阿狸的老师绑了揍一顿的时候,明建晟第一反应是尴尬,毕竟阿孩要揍的人苦主就在他的面前。然后,他接下来的反应是替弟弟道歉,毕竟替阿孩道歉这个流程他完全形成了条件反射,毕竟,他已经不是第一次替阿孩擦屁股了。
不过听了二弟和张平的话,明建晟罕见的沉默了。
许久,明建晟才开口:“我知道了——”
刚刚的画面,再加上两人的话,明建晟终于下定决心有意识的分割开阿狸和阿孩的相处,最起码在阿狸不辨是非的年纪,两个人还是隔开些好。
总归,阿狸是未来国公府的继承人,他和阿孩是不一样的。
但是隔开,怎么隔开,确实是个问题。
阿孩看着大大咧咧的,但其实内心着实敏感,直接说是肯定不行的。也不能拘着阿狸,阿孩又不是傻子,感觉不出来。至于告诉儿子,阿狸还小,要是他真懂得这么多,还隔开两个人干什么。
就在明建晟在想办法隔开臭味相投的两人组时,阿狸和阿孩因为一只鸡吵起来了。
明元吉新入手的斗鸡是一只毛发黑亮,鸡冠殷红,目光炯炯的大公鸡。不愧是明元吉看好的斗鸡的好苗子,攻击力自然也是十足。这不,甫一见面,阿狸就差点儿挨了它的啄。得亏阿狸身边的人反应快,阿狸本人没有受伤,但是紧跟在阿狸身边的几个人为了户主他有一个算一个的都挨了这鸡的啄,甚至一两人都挂了彩。
这鸡的凶性真足,也不愧是能讨得阿孩叔欢欣的斗鸡。可惜的是这大公鸡还没有完全的训练好,或者说阿孩叔就是刻意的在训练这只鸡的凶性,反正阿狸身边的人在和鸡的争斗中落了下风。
阿孩还不至于跟一只鸡过不去,本身在下人捉住这只鸡这件事也就到此为止了。但是这畜生的战斗力属实凶悍,眼见着这扁毛畜生向着小主人的脸啄去,护主心切的刘护卫瞬间爆发出强大的战斗力,一把抓住了黑鸡的翅膀用了十足的力气将它给抛了出去,然后黑鸡重重的跌在了墙柱上,鸡头撞击的墙面上留下了明显的血渍,而刚刚还威风凛凛的大公鸡已然一命呜呼。
按理说,畜生再是珍贵,也是比不过人的。刘护卫护主有功,一只畜生罢了,死就死了,嘉奖刘护卫这件事自然也就有惊无险的过去了。
但这死去的黑鸡是一般的鸡吗?
那可是明元吉千辛万苦派人寻觅花了不止千金的战斗鸡啊!
黑鸡还未训练成功登场就被护卫咔嚓了,明元吉自然不开心,他当场就要将姓刘的家奴打杀了出气。
阿狸当然不干,他声音急厉的说:“阿孩叔,我不许!他是为了护着我——”阿狸不可置信的问他:“阿孩叔你怎么这么可怕?”
明元吉心虚的嘟囔:“阿狸你不是没事嘛!”他越说越理直气壮:“再说了,他捉住鸡就行了,摔死了就是他的错——”
对于阿狸差点儿受伤,明元吉当然不是不在乎,但正如他所说的,阿狸没事,但他的鸡已经死了。
怎么说呢?
若是此刻阿狸受伤了,哪怕就是一点轻轻的擦伤,再是贵重的爱宠,明元吉二话不说一定会宰了敢伤阿狸的畜生。但阿狸没有受伤,明元吉的爱宠却死在了家仆手中,在明元吉心中,家仆给他的爱宠殉葬也很公平。阿狸要是好声好气求他也就罢了,但看着引得和他翻脸的家奴,明元吉是真的想要家奴的命。
明元吉振振有词:“可怕?那只鸡可是价值千金,我没让他的一家赔付,只要他一人的命已经算仁慈了。”
很显然,阿狸是接受不了他阿孩叔的观点的。
阿狸:“难不成在阿孩叔眼中阿狸还比不上一只鸡吗?”
明元吉反驳:“难不成他这奴才还比你四叔要重要?一个奴隶,打死了就打死了。”
阿狸:“这怎么能一样?”
明元吉在阿狸面前一直有求必应,这还是他第一次在阿狸的面前表现的如此冷酷。明元吉也不是非要一个家仆的命,但是在阿狸为了一个家仆和他争论后,他就真的想要了这个家仆的命了。
至于所谓的护主有功,在明元吉看来,这不是那奴隶分内的事情吗?
阿狸想问:人和畜生怎么能一样?
但阿狸想起了曾经阿娘口中所说的阿孩叔打死人的事件,无比清楚的知道,在阿孩叔心理护着阿狸不受伤的陈护卫,真的不如阿孩叔感兴趣的鸡来得重要。
这一瞬间,阿孩叔在阿狸的眼中陌生的面目可憎起来。
看着跪在地上颤颤巍巍的刚刚救了他命的已然认命的陈护卫,再看看阿孩叔那张冷酷的脸,一股巨大的无力感袭上了阿狸的心头。
就在这时,明元吉的冷酷的话语清楚的在阿狸的耳畔响起:“奴婢贱人,律比畜产,我这样做有什么错吗?”
明元吉是个混账,还是个懂法的混账,这句话让阿狸一时无言。
不讲前因,不问过程,逮着法律有利于权贵的一面,他理直气壮的草菅人命。
两人谁也不让谁,一时间僵住了。
你要说明元吉真的在乎那个姓陈的死活吗?
不在乎的——
他在乎的是,阿狸为了一个外人置问他,就像曾经的窦夫人一般为了仆妇罚他。而这一点儿,恰恰是明元吉最不能接受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