近期,两人关系向好,至少在学校里,他勉强能算和江济讲上几句话的唯一同学了。
想到这里,储彰内心还是有几分得意。这也让以俞山为首的几位损友闭了嘴,这是多少追求者望洋兴叹求之不得的进步。
储彰却做到了。
精诚所至,金石为开,只要撬开了一个口子,还怕撬不开江济的心房吗?
储彰没说话,上半身侧靠在走廊的白色墙面,双腿交叉,摆了个自以为帅气的pose,“我在外面等你。”
“……”江济怔了一下,他还以为储彰会不管不顾地冲进去。看来这人大部分时间不着调,但时不时还是挺懂事。
见他跟了一路,江济内心本意想让他一起进去探望病人。当然了,就说两人是大学同学。想必厌恶alpha的母亲也不会当面赶人出去。
江济的朋友很少,几乎为零。而储彰即将成为他带给家人见面的唯一一个同学,或许能称之为朋友的人。
但,储彰主动放弃了。
江济攥紧了手里的打包袋,跨进病房。
这是一个普通的三人间病房,中间用淡蓝色的隔离帘分开,他的母亲住在靠窗的最里面。
江济朝着前两位面孔熟悉的病人简单问了好,来到最里面的病床前。
病床是空的。
江济心脏一紧,手中的外卖差点掉落在地上,他陡然生出一种不好的预感。
果然,下一秒,棉服兜里的通讯器响了起来,通讯器那头的声音焦急,“江济,你的母亲突然晕倒,正在抢救室,请你立刻赶来医院。”
那只外卖袋最终还是掉在了光洁的地砖上,通讯器都来不及挂断,他拔腿就跑。
等待总是无聊且漫长,储彰抱着手在走廊发呆。一两分钟不到,眼前飘过一个疾驰的虚影,他急忙跟上去。
江济跑得很快,远远望了一眼电梯屏幕上的数字后,没有一秒迟疑,径直冲向楼梯间。
两个人此起彼伏的脚步声在空旷的楼梯间飘荡。
江济气喘吁吁地停在熟悉的急救室门前。
黑白相间的灯牌下,站着个护士,那人一眼看到他,立刻招手,“江韧的家属,快过来签字。”
她手里的平板式光脑上显示病情通知书,一边翻阅,一边快速跟江济解释江韧的病情,并要求他在一页又一页病情告知书尾页的签字栏,落他的名字。
江济紧紧握着护士递给他的智能触控笔,咬着牙快速签下自己的名字,他的指节因用力而泛白,唇边也被自己咬出一个明显的印记。
“我们一定会尽力抢救你母亲,你放心。卡上的余额不多了,恐怕需要准备三万星币。”护士直截了当地指着大厅处那台自动缴费机说。
江济急忙点头,答道:“好的,没问题,谢谢你们。无论多少钱,只要我妈妈能抢救过来,我都努力凑。”
护士点点头,没说什么。
江韧常年以医院为家,大家都清楚她家里是个什么情况。医院内部也曾组织过几次志愿筹款活动,募集了一些钱,可终究是杯水车薪。
医护们也要吃饭,这种困难家庭在医院并非个例,屡见不鲜。要是每个人都等待他们拯救,那医院早乱套了。
但是,一个刚成年的omega,怎么可能负担得起母亲如此高昂的医药费。他们每次也尽量采用高性价比的诊疗方式。
可江韧的病……除了使用钞能力,采用最新的疗法,否则也只是拖时间罢了。
看着护士远去的背影,江济转过身,走向那台自助缴费机。
三万星币……他的银行卡里哪里还有三万。除去转账给储彰的一万六星币,现在只剩下了一万三。
江济正皱眉犯难时,听见背后储彰强有力的支援,“江济,我先帮你付钱,你可以以后慢慢还给我。”
没有一秒犹豫,江济扭头,说:“好,谢谢你。”
储彰以为江济会断然拒绝或是扭捏推辞,没想到他竟一口答应了。储彰顿时兴奋得头皮发麻。
配合江济在自主缴费机上操作,他熟稔的动作,看得储彰有些心疼。江济比他小上一岁,却早已负担养活一个家的重任。
而他无非是沾了家族荣光的权贵子弟,有幸得长辈庇佑,才得以一路顺风顺水。但也正因如此,被迫按部就班长大。
储彰在光脑上点击确认,三万星币瞬时汇入医院账户。同时,自助缴费机屏幕显示缴费成功。
“好了。”储彰低喃一声。
“嗯,谢谢你。我会尽快还给你的。”江济低头看着脚尖。
储彰:“没事儿,等你有钱再还给我就是了。早上你给我的转账,我也已经给你退回去了。”
江济惊讶地抬头看他,一路上没来得及察看消息,竟不知对方已经把钱退了回来。
要是早……算了,他叹了口气,反正以后都是要还给储彰的。
“你干嘛叹气,不舒服就讲出来,有我在。”储彰心疼他。
江济解释,“没什么,我已经习惯了。下次我会把欠你的钱一起还给你。”
“不用急,你什么时候有了钱再还。我又不差你那三瓜两枣的。”储彰瘪嘴,他才不在意这点儿钱,不还钱最好,他便有了永远赖着江济的理由。
“……”江济缄默,垂着的眼睫下,一片幽深。
储彰跟着他沉默地返回急救室,他抬高手臂想要摸一摸江济的肩头,却在半空停下,五指攥紧,收了回去。
储彰咬了一下唇,自省,“刚才我是不是说话太嚣张了?其实三万星币不仅仅是三瓜两枣,挺多的了。 ”
江济侧过脸,看他小心翼翼的神情,忍不出被逗笑,解释,“你以为我生气了?我并没有生气,你别多心。”
“你从小生活在那样的家庭,一生下来被金尊玉贵地呵护,自然体会不了像我这样,在贫困线挣扎的穷人的苦日子。”
顿了顿,轻笑一声,“我能理解。”
储彰大声反驳,“我没有!”
江济被他吼得一愣,目瞪口呆地看他,“你……”
储彰摇头,“没什么。”
江济不知道,他也曾历经过一段艰苦的日子。去年的这个时候,他还在战场上与帝国武.装军激战。
当时背着家里人,隐藏身份作为底层士兵参军,被分配到前线战场。周围士兵的成长背景大多同江济一样,是来自贫苦家庭的孩子。他们为了一月五万星币的补助,奉献生命参战。
为了抵抗帝国侵犯,他们在腥风血雨中砥砺前行,在钢筋铁骨筑成的没有硝烟味的现代战场中生死搏斗。
直到授勋战斗一等功奖章时,他才被发现真实身份——联邦第一任元帅储行的孙子,储彰。而后在家人强烈反对下,退出一线部.队,被迫入学星际第一军校。
得以保留宝贵的军人身份,当一位上不了战场的军人,是储彰为自己争取到的最后权利。
在急救室外冰冷的金属椅子上坐下,两人默契地都没做声。
半晌过后,一位护士推开急救室的门,朝外大吼,“江韧的家属在哪里?”
江济猛地起身,三步并作两步冲过去,“我是江韧的家属,我妈妈现在怎么样了?”
这是一位新来的护士,他拧着眉打量江济,有些生气地问:“怎么是个小孩来,你家大人呢?让大人马上过来,病人已经抢救过来了,现在需要回病房。”
“好好好,太感谢了。”江济兴奋得忘乎所以,早忘了他话里的责备。
那护士又提醒一句,“孩子,让你家大人过来,我还有一些事情要交代给他。”
江济解释,“我家里只有我和妈妈,没有其他人。”
“……”护士怔了两三秒,脸上露出尴尬的神色,“哦,那你听我说……”
他交代了一些注意事项,而后让江济跟随病床一起回去病房。
江济和医护们一路推着江韧来到病床专用电梯,他的注意力全程都放在依旧昏迷的母亲身上,丝毫没注意到身后的储彰。
储彰没有因为被忽视而懊恼。电梯拉丝金属门上的反光面上,高大的alpha看着江济,眼里是满满的心疼。
今天,他窥见江济身上那层坚硬外壳的由来,也发觉他比自己想象中更加坚强。
江济像岩壁上常年保持青绿的松柏,纵使再恶劣的生存环境,也有咬定青山不放松的刚韧。
他努力扎根,奋力长大。
他是强者。
*
病床上的beta脸上戴着呼吸器,透明的面罩下是瘦到内凹的脸颊,她头顶缠了几圈白色纱布,双眼紧闭,十分虚弱地躺在床上。
江济一脸担心,守在床边握住她冰凉的手心,慢慢揉搓,试图把自己的体温传递过去。
医生方才来过,解释病人在楼下散步时,脑中肿瘤压迫神经,导致晕倒。头上磕碰的外伤是小事儿。但脑子里的那颗肿瘤,非常凶险。
先前采用保守治疗压制它长大。但它还是长大了,已经压迫到神经。如果不加以深度干预,放肆它生长,最终只会产生一个结果。
一年多的保守治疗显然到了瓶颈期。江济必须作出是否开刀取出脑瘤的决定。
开刀一定有风险,要么死在手术台上,要么死在手术台下,只有少数人能撑过复发,顺利终身抗癌成功。
江济想要母亲成为其中的少数人之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