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济走近，才发现储彰黑色的长发上罩了一层网纱似的露水，凑近看，白茫茫一片，密密麻麻挤着。

想来他站在这里等自己很久了。

“你……”江济一时语塞，不知道要说些什么，面对此情此景，他手足无措了。

储彰主动解释，“我昨天就说了，我也是来看望病人的，你还不信我。我早上睡不着，就提前一点儿过来等你了。”

他语气轻松，有种刻意的味道。

江济点头，“哦。那你昨天一整天也在医院吗？你是来探望谁的？”

他认为储彰在说谎。

可储彰没有说谎。

他昨天探望的病人的确也住在首都第一军区总医院，只是昨天的探望是计划范围外的。

他提前宿舍门口蹲点儿，是想要约江济玩儿。江济最近忙着直播，两人很久没一起吃饭了。

可意外发现对方要去医院看望母亲，他只好像个跟屁虫，跟着来了，又恰巧撞见了他最脆弱且不为人知的另一面。

储彰解释，“我爷爷也在这里住院，昨天去看望他了。”

江济微微蹙眉。

储彰抬手指着斜后方，光秃秃大树半遮的几栋小洋楼，“他在那边的康养病房里住院。老人家年纪大了，身体总有些小毛病，三天两头让医生去家里，他嫌麻烦别人，就干脆住进来了。”

那几栋外墙爬满藤蔓枝丫的小洋房是首都第一军区总医院的干休所，能住进里面的病人，都是一路刀口舔血，建立过赫赫战功的大人物。

而储彰的爷爷储行，联邦第一任元帅，星际第一军校的首任校长，是被书写进联邦政府历史的英雄。

江济颔首，没有多问了。

“你饿了没？一定没来得及吃早饭吧。”储彰一边说，一边拉下羽绒衣拉链。从他宽大的羽绒外套里掏出一个牛皮纸包，塞到江济手里。

他垂眸注视手中飘着肉香气，浸出星星点点油迹的牛皮纸包，心尖同指尖一样发烫，连眼眶也似乎涌出一股热意。

“快吃，还热乎着呢。”储彰催促。

江济打开它，发现里面是几个烫得冒白烟的包子，刚一触碰室外的低温，热气瞬间烟消云散开。

储彰见他愣住不动，拿胳膊肘轻轻撞了他一下，赶忙又催促，“别发愣呀，赶紧吃，这天气，一会儿就凉了。”

江济没说什么，低头咬了一口。绵软的面皮夹杂咸甜的肉馅，随着咀嚼在口腔里迸发出鲜甜的滋味。他顿时口舌生津，大口大口咀嚼。

储彰又从百宝箱似的羽绒服里掏出一杯豆浆，然后摸索出一根吸管，插好，递到江济面前。

江济腮帮子被塞得满满的，竟然就着他的手，猛吸了一大口。豆浆是温热的，一点也不烫。

这样被投喂的动作似乎过于暧昧，江济意识过来后，腾出一手去接杯子。

没有阻碍，储彰一松手，白色的纸杯转移到了江济手心，他握住杯壁残留下的余温。

咽下嘴里的食物，江济用下巴点了点医院大门的位置，“我们走吧，得回学校上课了。”

储彰欣喜若狂，内敛地“嗯”了一声。

初冬的清晨，空气中笼了一层水雾，两人并肩，逐渐变小，聚集成一个点，消失在白茫茫的天色中。

回到学校，江济和储彰在校门口分开，分别前往不同的上课地点。

两人不是一个班，课程也基本凑不到一起。但大二学校会开启专业选择，所有学生通过大一年级的平均成绩排名，按名次从高到低自行选择想去的专业。

每一个专业的总人数是固定的，所以采取先到先得的原则。

结束完上午的两堂课，江济马不停蹄赶到学生处。学校的工作兼职他没时间做，为了凑到母亲的手术费，还有后续治疗费用，他几乎把自己卖给了Z文化传媒公司。

他和李千已达成协议，平日每天至少直播三小时，周末等节假日直播时长至少八小时。并且合同时长从先前的一年延长到五年。

以此为条件，公司预支付他二十万星币的工资。

江济大致估算过了，以他现在的涨粉速度，这笔钱最快能在三个月内还清。也就是说他至少需要连续工作三个月。

学生处的工作肯定无法顾及到，他现在的主业从学生变成了主播。

江济敲开学生处领导王利的办公室门。

“小江，有什么事吗？”王利从光脑前抬起了头。

江济站在办公桌前，直截了当，“王老师，我今天是过来辞职的。”

王利约莫四十五岁，听见江济要辞职，惊讶地一把推开椅子，站了起来，大声道：“什么？你要辞职？”

江济点头，“是的，王老师。”

王利劝说：“江济同学，你要考虑清楚。你现在这个岗位是多少学生虎视眈眈，却得不到的。你成绩好，家庭条件差，又是omega，校领导合议后，才破格把这个兼职岗位给你。”

“三千星币一个月的兼职，你以为很好找吗？社会上很多人全职也才三千块。我看你们这些学生没经历过社会的毒打，根本知道天高地厚！”

王利越说越激动，一副恨铁不成钢的样子。唾沫星子到处乱飞，都快隔着一张大办公桌喷到江济脸上了。

江济安静地等他讲完，“王老师，我不是不知道这份工作有多好。但是……”

他清楚不能把当主播的事情告知王利，学校是不会鼓励军校生从事这类“上不得台面”的工作。

况且，这份工作薪资高得令人咋舌，像在从事什么不正当行业。

见江济突然沉默，王利皱着眉，急迫地追问，“但是什么？”

作为老师，他肯定希望学生好。眼前一份好工作摆在面前，却不珍惜。

以他的工作生活阅历判断，这显然是没过脑子的不理智行为，只有没脑子的蠢货才会选择辞职。

但江济，以入学成绩第一名进校的学霸学生，绝对不可能明知故犯这种低级错误。老师的职责之一是教导学生树立一个正确三观，防止他们误入歧途。

眼前这位家境贫寒，样貌漂亮的好学生……在他眼中，很不对劲。

江济被他赤裸裸盯着，有些慌神，脑子飞速运转。

“王老师，我找了个校外家教，那边给的比学校这边更高。但是那家的主人要求除了上课之外的所有时间，都要陪着他家小孩。说是家教，更像替他们家孩子找了个玩伴。”

“那个孩子有点儿自闭，家长面试过很多人。但那小孩都不满意，就我他还挺满意的。所以，等我去那边工作，就没法干学校的事了。”

江济一口气说完，等待王利的反应。

王利沉默两三秒，问：“那小孩多大？是alpha还是omega？或者是beta？”

江济脱口而出，“十一二岁的样子，是个omega男孩。”

王利点点头，紧皱的眉头终于松开了一些，“你等等，我先问问孙言最近档案室的工作安排。你走了，工作还在，我们还得再招人。”

“好的，王老师。我……”

江济本想说那些简单的工作谁都可能胜任，只是孙言自己做得拖沓，才费时耗劲儿。可越级告状，是大忌。无论对方工作能力如何，也不是他一个兼职学生能够批驳的。

“你想要说什么？”王利捕捉到他的欲言又止，目光炯炯地注视他。

“没什么。”江济捏紧拳头，摇头。

王利说：“你先在系统上申请辞职，我到时候会批的。不用担心什么。”

“……”江济抿了下唇，“好的，谢谢王老师。”

王利没说什么了，挥挥手，让他离开了。

心口压着的石头终于少了一块，江济来不及喘一口气，马不停蹄赶去公司，进行下午的直播。

下午到晚上都没课，他今天的直播时长至少有八个小时，每小时三百星币，一共两千四百星币。

抵达公司时，直播间一切都已准备就绪。公司替他配备的助理已经把食材和餐盘放在岛台上，迎接他到来。

神秘人的小厨房的粉丝已达一百万整，成为直播平台有史以来速度最快到达百万粉丝量级的主播。

平台重视他，公司更重视他，他是一棵挂着金元宝的的摇钱树，是今年直播界的天降紫微星。

进入到开了暖气的室内，江济脱掉那件灰扑扑的白色棉服，准备找个衣架挂起来。

他的助理极有眼色，从他手里抢过外套，热情地说：“江哥，我替你挂。”

江济朝他笑了笑，“多谢。”

“江哥，您太客气了。”助理脸上露出讨好的笑容。

江济摇头，没说话，转头去了化妆间。

这位新来的助理叫林铮，一个中专学历alpha，年纪比江济大上个两三岁。但过早混迹社会，本人很会察言观色。

今天是他试用期的最后一天，能否转正，江济具有一票否决权。

但就目前而言，江济对他还是很满意的。有眼色，会来事儿，脑子也灵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