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把她带回了韦恩庄园，主要是怕她真的缺席了达米安的晚宴，那孩子白天从她挂了电话后，就躲在屋子里怨气冲天的悄悄磨刀，大有再吵一架就去找她一决雌雄之意。

但布鲁斯也知道最后都会变成两个孩子拌嘴结束的，时间在她身上停滞的格外明显，艾莉亚像完全留在过去一样，容貌性格没有一点变化，只是六年前他并不那样了解她，从来没在意过她的情绪，直到现在才发觉自己到底招惹了一个多大的麻烦。

一个甜蜜的讨厌的又酸又苦的大麻烦

艾莉亚半张小脸陷进枕头，睡着时面容恬静的不带一点攻击性，像个乖巧听话的洋娃娃，布鲁斯站在床边看着她的睡颜许久，默默离开房间。

“父亲。”

他才关上房门，达米安平淡的声音就从斜后方传来，布鲁斯扭头，看见他的儿子握着门把，大半个身子隐匿在门后，明明还是个小孩子，板起脸时的气势却比许多大人都不逞多让。

“达米安。”他点点头，出于父亲的关心，又问他怎么还没睡。

达米安只是摇摇头，他注意到他的嘴角绷紧了，像是很艰难的在组织语言，布鲁斯猜他肯定要说关于艾莉亚的东西，于是耐心的看着他，等着对方开口。

“如果你还算喜欢她，不要爱上她，父亲。”达米安十分艰难的从喉咙里挤出这几句话，对他而言，一个十岁大的、从小经受残酷的杀手训练的孩子能说出这话实属诡异了，但他如此认真的告诫他，那双漂亮的和塔利亚如出一辙的绿眼睛落在他身后禁闭的房门，似乎还想说什么，但最终有些挫败的低下头。

“算了，我希望你爱她……”

布鲁斯微怔，眼睛里闪过点点惊讶，他知道这个话题开始有些危险了，自己应该露出一个迷人的花花公子特有的微笑，然后让他早点休息，但他没有，而是沉声问他，“为什么，达米安？”

达米安看上去心烦意乱，不知道在纠结什么，等了半天，终于憋出来一句话。

“人都需要爱，只不过有的人从一开始就是去寻找，而不是得到。”

这话不可能是从小受到暴力教育的达米安能说出来的，显然是她说的。

他希望他能得到爱，这是作为一个和她十分亲近的孩子的真实想法。

意识到这一点，布鲁斯于是同样心烦意乱起来，但表面上仍旧平静的样子，他终于露出一个迷人的微笑，说，“我知道了，达米安，早点休息吧。”

达米安的身影消失在门后，布鲁斯站在原地良久，想了好多，但又似乎什么也没想。

他给不了她想要的。

的确

他不能爱她，也不会爱她，即使自己还算喜欢艾莉亚——

但那不是爱！

他愿意承认没有人能不被她吸引，他也如此，她像另一个世界的自己，一个野蛮生长的更加孤独傲慢疯狂的他，她随心所欲，恃美行凶，高高在上的玩弄一切……也许当他或者任何一个人真正爱上她以后就会被她丢掉，毕竟爱是所有不幸的开端。

布鲁斯愈发头疼

他回到卧室，如此痛苦而又平静的想

——或许自己真的惹上了一个大麻烦

他应该离她远一点，不然早晚有一天，她会吞噬掉他所有的理智，让他坠入深渊的。

不知道为什么，布鲁斯本能的这样觉得。

……

布鲁斯在早餐上永远都是例行迟到，其实大家都好不到哪去，提姆作为身兼数职的童工，每天都靠咖啡续命，不用上白班还早起简直是要孩子的命，达米安倒还好，几乎不去夜巡，又常年训练，所以艾莉亚九点钟起来，也只有刚锻炼完的达米安和她一起坐在餐桌上了。

他俩吃东西时都不说话，艾莉亚吃的少，所以比他快了些，于是坐在那晃悠着双腿看着他吃早餐，达米安横她一眼，默默加快了用餐速度，但礼仪仍旧好的让人挑不出错来。

“玩一会吗？达米安。”艾莉亚双手撑着脸，脸上露出轻快的笑容，兴致勃勃的问他。

达米安放下牛奶杯，言简意赅的回答，“走。”

他俩并排往训练室走，阿尔弗雷德则趁这个机会上去叫自家老爷起床。

这边两个人已经选好剑，你一来我一往的比划起来了，达米安出招更加果断很辣，很多次都直捣命脉，却被她避开，艾莉亚则不紧不慢的回应，一时间看不出谁会赢。

直到磨磨蹭蹭的布鲁斯起床吃完饭，过来看他们比试，艾莉亚和达米安才到了最后关头，不只是达米安的攻势快了，她的剑也更多杀招了。

两个人都有点执着于……杀了对方？

布鲁斯默默的看着

达米安目光紧紧盯着她，终于趁艾莉亚抬手时，挥臂打掉了她手里的剑，顺势逼着她向后退了几步，跌坐在地上，剑尖直指她的喉咙，再往前一点便会伤到她。

“你输了。”恶魔之子昂起头，高高在上的宣布，额头已是一层汗珠。

“还没呢。”艾莉亚镇定自若的微笑着，达米安反应过来立马想躲开，可她已经先一步踢在他的小腿上将其绊倒，一边迅速捡起剑横在对方脖颈了。

“是你输了，笨蛋达米安。”

她得意的笑起来，头发束着高高的马尾，像高中里那些金发的拉拉队员一样，看起来活力四射。

他俩都出了不少汗，达米安不满的撇撇嘴，“大骗子。”

“小混蛋。”她做了个鬼脸，毫不客气的回敬他，“等你赢了我再说吧。”

“早安，布鲁斯。”

然后她转过身，笑容明媚的亲了亲他的脸，“我先去洗个澡，一会见。”

一套话下来他只能顺着她说一会见

留在原地的父子两个对视一眼，布鲁斯挂着熟悉的微笑，“早安，达米安。”

达米安对这个家白天夜晚两个样已经见怪不怪了，他点点头，同样说到，“早安，父亲。”

“去洗洗澡吧。”布鲁斯说，他也觉得这样有点生硬，于是绞尽脑汁的搜刮了一番可以做的事，最终拍了拍他的肩膀，什么也没说。

……

艾莉亚的性格他一直觉得奇怪，布鲁斯总觉得她是那种闲不住的人，她也表现地的确如此，几乎每个不和他见面的晚上她都出去泡吧，浓桃艳李的坐在那，便有一堆人围上去讨好她。

可她又能在家里兴致缺缺的看好几个小时书，一下午无所事事也没什么情绪，眼里偶尔流露出的冷淡，像是看腻了一切后打心里萌生的厌倦感。

他想，刺客联盟的教育又给她带来了什么呢。

监视器画面中的艾莉亚靠在窗边，望向窗外发呆，长长的金色卷发披散在脑后，脸上还带着几分沐浴过后的红晕，眉眼间哀愁的神情给她平添了几分柔弱感，比平时更加美丽。

她像只美丽又脆弱的被关在笼中的鸟儿，随时会振翅飞走一样，可惜这是韦恩庄园，她面前的是窗户，他只怕她真的跳下去摔死自己，哥谭不是没有这种疯子——好在她不是。

艾莉亚去换了件简单的白色无袖连衣裙，看上去很优雅，她坐在床上，不知道从哪翻出来一本书看，一直到晚饭，她都没有动，还是达米安敲门把她给拉出来的。

“我不想吃。”她看起来怏怏的，轻声和达米安抱怨着。

“你最好不会半夜要我带你溜去厨房吃夜宵。”达米安瞥她一眼，毫不留情的揭露出她的老底。

“才不会！”艾莉亚马上中气十足的反驳，“我怎么可能让你也吃到夜宵。”

“……”达米安收回了跃跃欲试的想要把她推下去的手。

他俩站在一起就像一对默契的姐弟，看似吵架，却没有丝毫敌意，反而很和谐，布鲁斯甚至不怀疑必要时候达米安会把后背交给她。

提姆还在公司加班，餐桌上只有他们三个，艾莉亚更放肆了些，一会在桌子下面踢踢他的小腿，一会碰碰他的手背，让布鲁斯吞咽的格外艰难，达米安只埋头用餐，全当作没看见。

布鲁斯于是抓住了她的手，把她细嫩的手指并拢着握住，用无奈的目光看她一眼，艾莉亚眨了眨湿漉漉的眼睛，无声向他求饶，这才规规矩矩的吃完了这顿饭。

到了夜巡前不久，提姆也终于回来了，他今天难得可以休息，换达米安上场，虽然达米安可能更加不受控制，但不得不承认没有什么比实操更容易教育孩子的了。

“要乖乖听话哦。”艾莉亚坐在壁炉边的沙发上，在他们去蝙蝠洞时懒洋洋的嘱咐达米安。

后者不耐烦的轻哼一声，“知道了，我又不是狗，我有分寸。”

“你怎么知道你不是。”艾莉亚翻了个白眼，“我可是一直把你当宠物养这么大的，哈，谁想到你也是狗样子，我真讨厌狗，他们都不和我磁场不合。”

“因为你是讨人厌的艾莉！”达米安愤怒且大声的回道，他原本快走到楼梯口了，又回头向她竖起中指，“你才像狗，摇你的尾巴去吧！”

“好了，达米安。”听了许久的布鲁斯终于开口，“夜巡要晚了。”

达米安果然乖乖的闭上嘴，跟在他身旁，只有气鼓鼓的脸蛋暴露出他可能还没和她吵够的事实。

提姆端着咖啡过来，听见他俩的拌嘴，还带着几分疲倦的脸上忍不住露出一点笑意。

“我以为你会去休息呢。”艾莉亚闻见咖啡味，好奇的问，“你今天不是不用去夜巡吗？”

“我也很擅长坐镇幕后。”提姆耸耸肩，对她微笑一下，“总不能让阿尔弗雷德这么大的老人天天守着监视器吧。”

她皱起挺翘的小鼻子，脸蛋上露出了一言难尽的不赞同表情，和蝙蝠侠皱眉时一模一样，“听起来布鲁斯像个不但雇佣童工还压榨老人的黑心资本家，真是万恶的资本家……”

艾莉亚忍不住嘟囔着，“如果有一天你清醒过来不打算给他做牛做马了，打给我，我帮你联系律师。”

提姆一口咖啡差点没喷出来，她一只手扶着额头，盯着壁炉里噼里啪啦燃烧着的木头，对他摆了摆手指，撅着嘴说道，“我最讨厌那些装模作样的黑心家伙，他们付给那些工人还不够填饱肚子的周薪，还有脸让他们一天工作十六七个小时，连去厕所都要计时，又逼得他们不得不把几岁的小孩也卖到工厂干活，还装出一副大善人的模样，认为自己是大救世主，没有他们大家都活不下去，这种人下地狱都是底层的畜牲。”

“至少布鲁斯不是这样的人？他很大方。”提姆弱弱的维护着自己的偶像，“而且当初是我找上门想当他的罗宾的。”

“是啊，还好他不是…等等，你主动找他要当罗宾？你一开始猜到他的身份了吗？”艾莉亚瞪大眼睛，古怪的盯着他，“怎么他就这么会找儿子。”

虽然她的末句有些怪，但想到过去，提姆还是忍不住露出一个笑容，“对，有一天我在电视上看到罗宾表演了一个迪克曾表演过的动作——在成为罗宾之前，迪克是马戏团的杂技演员，我刚好看到过他的演出，还有和他们的合照呢……”

他想起那个晚上的惨案，不由得沉默了一瞬，艾莉亚很敏感，马上便扭转了话题，又说，“那你们的年岁都差不太多呢，我才比格雷森大一两岁，你现在的年龄应该也就和我当初遇见布鲁斯的时候差不多，也十七岁？”

她说着说着眼睛又瞪大了，不可思议的看着他，“我当初甚至都没反应过来为什么火柴马龙会有那么多钱，你才十三四岁居然就能靠一个动作就联系到蝙蝠侠和罗宾？”

提姆被她故作惊讶的表情给逗笑了，他和她不约而同的笑了一会，认真的向她道谢，“谢谢你，艾莉亚。”他没敢说其实是九岁。

“但我真的不需要律师，”他开玩笑似的又补上一句，然后突然反应过来，惊骇的看着她那张和过去一样年轻美丽的面孔，“等等，你那时候十七岁？……”

没有人认真算过她的年龄和遇见布鲁斯的时候到底多大，所以这个家里除了布鲁斯以外就没人知道他还有睡过未成年这种可耻的往事。

“需要我帮你找一个律师吗？”提姆十分复杂的看着她说。

“……”

达米安或许永远也不会知道自己的父亲为什么拐弯时会差点笔直的撞在墙上。

但他已经暗下决心以后一定要自己来开蝙蝠车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