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岑安吃完饭后,顺便把碗也洗了,厨房收拾干净,整理半个小时才出来,然后又往三个猫粮碗里倒了点粮食,一系列事情做完后,发现齐非还没出来。
他走过去敲了敲门:“小非,你洗完了吗?”
里面并没有传来声音,许岑安去二楼他房间找了套白色长T睡衣拿下来,又在门口说:“你是不是没拿衣服。”
依旧没声音。
他正准备踹门而入,门就开了,扑面而来的是一股茉莉花沐浴清香,齐非站在他面前湿漉漉的,头发滴着水珠,腰间围了条浴巾。
虽然他长得很瘦,骨骼也小,身材却极好,腹肌那一块看起来结实有力,肩胛骨线条清晰,肤色发白,这种身材让人沉迷,也不知遗传谁的基因,比他还要高一点,这么站在面前,还挺有压迫感。
“咳——” 许岑安回过神,往后退了两步,把衣服递给他说:“脸色怎么这么难看,没事吧。”
“没事。”
齐非接过衣服,直接套在身上,将浴巾扯到了一边,睡衣有冰凉感,穿在身上也比较舒服,宽松版型刚好遮住大腿。
许岑安看着他从身边擦身而过,有股很强大的冷气,于是抓住他手腕,才发现这人身上冰凉。
“你在冷水里面泡了半个小时?!”
齐非有脾气,本应该傲娇甩开他的手,内心挣扎片刻又舍不得,对他哥哥的身体非常留恋。
“天热,想洗冷水澡。”
许岑安把他手抬起来,看见这人不知道什么时候把创可贴扯了,也没听他的话不能碰水,看这伤口浮肿发紫状态,应该是在水里泡了半小时,血都泡干了一样,难怪脸色这么差。
“小非,你是喜欢自虐吗?”
齐非一怔。
自虐是什么倾向,他并没有,他只是想让哥哥关心自己、在乎自己,但是现在,许岑安好像生气了,表情很凶,一点也不温和,他才知道自己做错了。
“对不起。”
许岑安把他拽到沙发前坐下,“告诉我,刚刚为什么发脾气,为什么生气就要虐待自己?你有什么不愉快,可以冲我发火,但是不能伤害自己,懂吗?”
齐非看着他。
冲他发火?怎么可能!他连惹他生气都不忍心,怎么会冲他发脾气。
“我不想说。”
许岑安逼问道:“今天你必须给我说清楚,你这阴晴不定的脾气,让我感到很陌生,我现在很生气。”
齐非抬起头,和他四目对视,他从来不害怕任何人,此时却瑟缩心虚,低头咬着唇不语,哥哥对他越来越凶,果然讨厌他这副模样。
“说话。” 显然许岑安没有心软。
突然,许岑安感到手背湿润了一下,他目光微怔,又滴答了两下,齐非红着眼睛,温热的泪水滑过脸颊,不断地落在许岑安手上,让他心脏抽了一下。
不是……平时不都是委屈的表情吗,也很少见他真掉眼泪啊。
“你……” 许岑安不知所措,见他哭得越来越凶,实在不知如何是好。
“行了行了,我不逼问你了。”
“小非?”
“别哭了,是哥哥的错,不该凶你。”
哄不好,根本哄不好。
齐非哽咽了一下,倏地扑进他怀里抱着他,嗓音沙哑:“哥,我错了,我知道错了,我再也不乱发脾气,你别讨厌我,别抛弃我,我求求你,你别生气……”
许岑安轻轻抚着他后背,像小时候那样哄他:“我不生气,乖。”
齐非依然重复着刚刚的话,他好像把自己锁在了一个黑暗的世界,觉得他就是会被抛弃的人,不听外界任何人的解释,所以他想占有许岑安,把他拉到自己的世界里,让他永远出不去。
“小非。” 许岑安感觉他体温有些不正常,手是冷的,额头却发烫,触摸到时,果不其然很热,“你好像发烧了。”
齐非皱着眉昏沉沉躺在他怀里喃喃自语:“别抛弃我……”
许岑安看他这模样有些心疼,回忆再次陷入那年,让他终身难忘的一天。
…
八岁的许岑安,个子挺高,是班上的优等生,因为成绩全年级第一,学校公开表扬,下午有少儿活动演讲,他主持负责,所以一直都在忙。
“许同学。”
班主任招了招手。
许岑安从讲台走下来,穿着校服像个小大人一样恭敬打了声招呼:“老师好。”
班主任把手机递给他说:“你爸爸给你打电话,你的电子手表是不是没有戴?”
许岑安看向手腕,然后恍然大悟:“哦!对,我落在教室了。”
“你先接电话吧,你弟弟出来找你的路上失踪了,他用过家庭座机打电话,最后播出去的一个号码是你的。”
许岑安顿时惊慌失措,脸色泛白,“我弟弟?他才三岁,出来找我?他知道路在哪里吗?”
许岑安从学校回来,下车后一路跑回家,直奔齐家而去,他刚进门,看到满地狼藉,东西被扔得七零八落,地上还有一份离婚协议书,他也对这个东西也不熟悉,只是看见了那几个大字。
许爸爸和许妈妈正在和警察沟通,旁边还有位女人正在抹眼泪,男人则是一语不发。
“爸——” 许岑安跑过来抓着他胳膊问:“小非怎么了?小非怎么失踪的!”
“别慌。” 许致军成熟稳重,男人颤着声说:“今天你叔叔阿姨吵架,小非被他们摔东西吓到,找到座机打你的电话,连续打了三个没接,就出去找你,在江城四路被一个陌生人骗进巷子里,后面监控就看不见了,警察那边有线索,现在正在追查。”
许岑安急得皱紧眉头:“是我教他怎么打电话的,我错了,我应该让他先记住你们的号码!我只是教着玩,没想到他居然记得。”
“宝贝,别慌,现在警察那边有线索了,一定能找到的,初步判定是人贩子。” 许夫人将他搂在怀里安慰了下,自己心里也颤得慌。
“您贵姓。” 警察还在做笔录。
旁边男人沉声道:“齐贤国,失踪的小孩是我孩子,叫齐非。”
“可以说一下为什么吵架吗?”
齐夫人语气尖锐刻薄道:“这男人经常说出差应酬,手机信息从来不回!每天在外面彻夜不归!有了情人还想在家里骗我,离婚也不同意,也是他害得我儿子自己跑出去失踪!”
当初他们相识时,并没有这么多矛盾,只是三年的时间,就腻了。
齐贤国缓缓道:“她的话全是胡搅蛮缠,吵架的起因是我夫人出轨,他微信有个陌生男人微信,约她出国私奔,怂恿她离婚。”
“你胡说什么!”
“难道不是吗!你敢当着警察的面说不是吗!”
“来,你给我查出来!我那是工作!”
齐夫人名叫李湘鸢,容貌堪称倾国倾城,是娱乐圈女明星,所以会有很多认识的经纪人、导演这些工作上的人,齐非长得好看,完全是因为遗传了她的基因。
齐贤国也是个小老板,两人当初一见钟情,后来相处融洽就结婚了。
许致军看了眼旁边老婆,将儿子拉到旁边叹了口气说:“安安,不要恨你叔叔阿姨,你也知道这种事情,控制不住的。”
许岑安很不理解,既然结婚了,有了孩子,为什么不能给他一个好的家庭呢,为什么他的爸爸妈妈都很温柔,他们却这么残酷无情。
警察见他们两个又吵起来,劝也劝不开,这种家庭纷争,他们也束手无策,就在此时电话铃声响起。
“喂。”
“有线索了!”
齐贤国和李湘鸢同时停止争吵,目光看向这边。
警局内。
许岑安站在监控室最前面,他看着屏幕,那个熟悉的小小身影,在街上东张西望,然后有个戴着口罩的男人,不知跟他说了什么,就把小孩骗到旁边巷子里。
在这个地方失踪后,再次出现在废弃厂房马路边,被人装进车里,从这个地方再次消失了。
如果他接到了弟弟的电话,阻止他出门,是不是就不会发生这种事。
许致军拨通了交通部门电话,找到熟人朋友,帮忙封锁全城去查这辆车。
“他们会不会……会不会把小非卖掉?” 许岑安担忧问了下身后母亲。
许夫人安抚道:“没事,你爸爸关系广,有认识的人,一定可以拦截这辆车。”
李湘鸢还在和齐贤国说:“离婚协议书你必须给我签了。”
齐贤国头疼道:“行,找到小非后,我就和你离婚,如果小非出事了,这件事我跟你没完。”
许致军拍了拍他肩膀,他明白自己好兄弟是什么为人,不可能在外面找情人,但是他性子直,没什么父爱,对孩子生疏这一点倒是个最大的缺点。
许岑安心里是有恨的。
他恨这种人,孩子失踪了,还在商谈自己离婚的事,也讨厌他们总是在齐非面前吵架,每次弟弟和自己睡觉时,都会哭着和他打小报告。
找到齐非,是第二天晚上。
因为全城出口被封锁,高速全部封闭检查,人贩子并没有逃出去,而是把孩子扔在废弃厂房里逃之夭夭。
许岑安来到这个地方时,都不敢相信,这位置破旧不堪,阴暗湿沉不透气,里面最黑的地方,躺着一个虚弱浑身是伤的小孩。
他当时眼睛都红了,跑到弟弟身边,不敢碰他,小孩衣服破烂不堪,身上多处血渍,明显是和人贩子起了争执,到底发生了什么,他也不知道。
“小非,小非!”
三岁的齐非软糯糯一团,很小一只,脸颊红彤彤的,迷迷糊糊地睁开眼,喘着很细的呼吸虚弱道:“哥哥……哥哥来了吗……”
许岑安年龄也小,却像个大人抱着他,轻轻摸着他额头的磕伤,用袖口按着不让继续流血,悔声道:“对不起,对不起,哥哥没有接到你的电话,害得你被坏人抓走。”
“哥哥……好疼,我知道错了,我一定会很乖的……别打我,别打我,别丢下我……” 小孩紧紧扑在他怀里,意识模糊已经开始胡言乱语。
外面医护人员赶过来的时候,他都不松手,紧紧拽着许岑安的衣服。
齐贤国蹲在旁边抚摸着他脸颊:“这么烫,快送医院。”
许致军也把他儿子拉开说:“先送小非去医院。”
许岑安也想松手,可是齐非拽得非常紧,仿佛一身的力气都用在了这里,恐惧令他浑身在颤抖,一直嘴里喊着哥哥。
“我跟他一起上救护车。”
从那开始,齐非就再也离不开这个和他没有血缘关系的哥哥了。
那时候,小孩高烧不退,进了重症,后来救了回来,但是身体落在病根,只要淋了雨就会发烧,受了伤会昏迷,非常娇弱。
八岁的许岑安立誓道:“小非以后交给我照顾。”
后来。
齐非总是问他:“哥哥,你为什么对我这么好。”
许岑安不敢回答是因为愧疚,那个夜晚实在是噩梦,提起来让人提心吊胆,他险些失去这个弟弟,所以想要弥补,只能安抚他说:“因为你乖。”
这件事,是许岑安心里最大的阴影,刚学会用座机打电话的小孩,连着给他打了三个,他却一个也没接到。
小孩当时肯定又失望又疑惑,明明学会了,但是为什么听不到哥哥的声音。
如果许岑安接到了,他一定会告诉齐非,让他在家里等着自己回来,就不会出现这种事,就不会影响到他一辈子的身体健康。
……
许岑安不知道自己是什么时候睡着的,再次醒来,已经是第二天清晨,电话被打爆了,他才醒。
因为又做了那个噩梦,黑色厂房里躺着奄奄一息的小孩,浑身是各种擦伤、磕伤,虚弱地喊着哥哥的画面,在他脑海里挥之不去。
许岑安抬头掀开眼皮,看见齐非还在昏迷中,旁边挂着点滴,他揉了揉睡眼惺忪的瞳孔,把手机摸索过来接听电话。
“喂——”
“许总!您总算接电话了!什么情况啊,这都十点了,您今天请假了吗?也没给我通知啊,公司要炸了,那些股东恨不得把我撕了!”
褚随的惨叫声从里面传来,许岑安看了眼腕上的手表,十分烦躁。
“你让副总经理帮我顶一下今天的行程安排,实在不行就把会议全部延迟,我弟弟生病了,起码下午我才能到公司。”
褚随说:“我会被骂死的。”
许岑安不犹豫:“到时候给你涨点工资吧。”
“……”
许岑安挂了电话,看到齐非手上的伤口涂了药,已经消肿比昨天好了很多,心里才放下心来。
他起身轻轻关上门,走下楼,看见客厅还在逗猫咪的男人说:“还需要注意什么吗?”
客厅内,有位身穿白大褂的男人,年龄看起来和许岑安差不多,长相极其成熟英俊,站起来时,显得身姿颀长,很有气质又有些冷漠的男人。
“你弟弟有自虐症?”
许岑安打开抽屉,从下面摸索出一盒烟,抽了根出来点燃,随后把烟盒扔给旁边的人:“没有。”
“戒了。”男人冷声道:“我是外科医生,看不出病因,点滴过后他会退烧的,这种小病,以后不用叫我。”
许岑安平时也不抽烟,只是心情烦躁时会来点,他温声笑道:“池南,多年不见,你还是这么冷漠,什么时候有空吃个饭,我们两个,还有盛西周,好久没聚了。”
池南:“忙。”
这冷漠医生惜字如金,
盛西周是和许岑安一起长大的好兄弟,池南是高中时期遇到的,那个时候关系都很好,毕业后都没怎么联系。
“行吧,这次谢谢你啊,我弟弟不喜欢去医院,别人医术我不放心,毕竟他对有些药物过敏,只能找熟人放心一些。”
“多话,走了。” 池南和许岑安关系很好,就是性格太冷漠,不喜欢与人沟通,每次帮完忙就溜了。
池南走后,许岑安在客厅抽着烟,手指尖轻弹了下烟灰缸,心情很是沉闷,眼前烟雾缭绕好似蒙上一层迷雾,他整个人显得有些忧愁。
自虐症……这是什么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