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滴落在脸上，清凉柔软，顺着脸颊下滑。
下雨了吗？
江照月想抬手揉揉额角，强烈的痛意拉回了她的思绪，瞬间清明。
活着，在意料之中，只是伤口愈合得这么快，是她没有预料到的。
清甜的嗓音从头顶传来:“哇，你醒啦~”
精致可爱的绿裙精灵扇动着美丽的翅膀，手里的花杯流下一滴滴清液，落在江照月唇边。
小精灵尖尖的耳朵耸动，琉璃一般剔透的眼睛弯了弯:“是花花救了你哦！”
“花花是谁，”她围着江照月转了两圈，捧着脸歪头，“花花是我呀！”
一个灵力微薄的治愈系精灵。
江照月认真道谢:“我该如何报答你？”
花花瞪眼，不解道:“你是王上的朋友，那就是花花的朋友，为什么要报答？”
王上？精灵王？
江照月不记得自己和这位只在传言中出现过的精灵王有什么交集。
花花落在江照月肩头:“柳爷爷马上就来了，等一下我们一起回家。”
江照月被她惊到:“去哪里？”
当然是小精灵的家啦！
但王上的朋友是人类，没听过小精灵的家，花花仔细想了想，终于想到一个词:“灵之域！”
灵之域，传闻中由精灵王开创的圣地，微茫不可强寻，隔绝入内者与外界的一切联系。
江照月上辈子从未到过灵之域，眼下刚与宋木桃交恶，剑峰是暂时回不得的。
她有留影珠，有宋木桃使用禁术的证据，即使回去也不怕宗门责罚。
但宋木桃实力低微，不可能独自完成这些，背后一定有一个人乃至一个势力推波助澜。
如此回去，一定遭遇重重打压，有人要要她性命也说不定。在有足够的实力自保前，绝不能回去。
江照月不信玩弄邪术的人会是天命之人，尽管宋木桃并不知情，只是一个被推上明面的代言者。
但是，依据她种种表现，江照月断定，至少目前她没有撑得起天命之人头衔的心性与能力。
陈丹青的举止也十分怪异。
他分明有意拉拢，最后却还是痛下杀手。
江照月耳边又响起他说的那句话:“可惜，错就是错。”一瞬间就判断出，他的重点不在错，而在可惜。
可惜什么？失去盟友，还是不想杀她？
敢杀她，就要做好被反杀的准备。
她很清楚，活下来是她的本事，不是他们手下留情，至少在那一刻，陈丹青是真的下了决心要除掉她。
那自己临死前看到的天书，也不一定是真正的天书。但里面记载下的某些事，如陈丹青在秘境中突破金丹中期、宋木桃获得真言丸，还是值得信赖的。
如此看来，天书更像是以宋木桃视角写下的命书。
只是真言丸现在在自己手中，天命也不是不可改变。
江照月笑笑。
尽信书不如无书。
尽信天命，不如无天命。
花花沉醉地望着她。她看起来纤细脆弱，神色冷淡，但笑起来就如同百冰消融、春花烂漫，比灵之域里无边草原上的一轮孤月还引人瞩目。
她见过的精灵，冷淡就是冷淡，温煦就是温煦，从没见过将这两种截然相反的气质融合地毫无异样的人。
白发苍苍、两鬓斑白的柳树精灵拿拐杖敲敲花花的脑袋，揪着她耳朵道:“这样看着客人是不礼貌的，快下来。”
江照月笑笑:“没事，她很可爱。”
委屈的花花笑起来:“柳爷爷，快带我们回家。”
柳爷爷将别在衣服上的柳枝取下，围着花花和江照月画了个圈，一阵流光溢彩的浓绿水光纹闪过，江照月出现在一处山环水绕的溪谷前。
一座座迷你小屋错落在山石上，云雾缭绕，从外面几乎看不清里面的模样，但依稀能看出小屋还没有江照月膝盖高。
柳爷爷摸胡子，取出一瓶幽绿的药水，“道友莫要担忧，这是进入灵之域的塑形水，不会对修士身体产生任何影响，要试试嘛？”
江照月点头道谢。
药水喷洒在身上，带着薄荷香味，一错眼的功夫，江照月骤然发觉花花和柳爷爷都变大了，从原来的一掌大小变得和自己一样高。
不，是她变小了。
花花亲亲热热地挽上江照月:“求求你了，一定要住在我家。”
柳爷爷赶花花走:“你要请客人，就把你家里好好打扫一下。”
灵之域里的大多数房屋都与自然融为一体，他带着江照月进了一处看起来正式些的大堂，一个臭脸精灵正对着一口大锅煮药。
旁边的长眉乌龟注意到他们，哎哟哟的叫:“老柳，快快让人躺下，这孩子怎么伤成这样……不对，”它眉毛定在空中，豆豆眼瞪大，“人修？啊啊啊有人修！”
臭脸精灵一锅铲敲得他晕头转向，看着长眉乌龟怂怂的表情，冷笑着问柳爷爷:“这人怎么了？”
柳爷爷让臭脸精灵凑近来看，臭脸精灵拾起脖颈上挂着的镜片，贴在右眼上，这才看清楚了些:“伤得不轻啊，真是命大。”
他用木勺舀起一碗汤，江照月看了一眼，里面漂浮着蘑菇和莲花白，闻起来很香。
臭脸精灵脸色更臭了:“不是药，快点喝。”又转向柳爷爷，“不许笑，你也喝。”
精灵族的药水是从大锅中熬出来的，传言极其苦涩。江照月和柳爷爷排排坐在吊椅上，眼看着臭脸精灵添了一碗又一碗汤，从一开始的享受变为痛苦。
柳爷爷怒吼:“够了，我不是猪！”
臭脸精灵反驳:“吃这么多了才说，谁信。”
柳爷爷转头要找江照月一致对外，却见她已经倚着吊绳睡着了。大概是睡得不安稳，眉头总是紧蹙着。
臭脸精灵冷笑:“还挺机敏，要不是身上有王上的气息，我还药不倒她。”
柳爷爷皱眉:“好好疗伤。对了，汤有点甜。”
臭脸精灵被暗紫斗篷遮住的脸更臭了:“王的朋友，我怎么可能不上心？她被人下了禁术，花花呢？让花花去王的宫殿里走一趟。”
“老蘑菇，再添一碗，”柳爷爷把碗捧给他，“等会儿我去找花花。”
臭脸精灵把碗夺回来:“不许叫我老蘑菇！你要叫我‘精灵之城最尊贵的药剂师大人’。你真是猪，怎么还吃？”
……
江照月是在一个花花绿绿的房间中醒来的。
睡梦中一直有一团光，像暖阳一样笼罩着自己，江照月难得睡了个好觉。
花花敲门，眼睛弯了弯，学着柳爷爷的腔调:“精灵之城最最最尊贵的客人，请问我可以进来吗？”
江照月觉得好笑:“江照月，我的名字。”
花花捧着一瓶桃花，艰难地飞了进来。花瓶比她还高，她把花瓶放在墙角，整个屋子都明媚了起来:“我叫你江江姐姐。哇，不愧是王上，花花凑近都闻不到禁术的气息了！”
“王上来过吗？”江照月没有印象。
花花想了想:“没有，是柳爷爷让我从王那里求的祝福。但是王说，禁术没有消除，只是被掩盖了，他也没有消除禁术的办法。”
江照月自然明白。血肉相连之术，只有取出子体内所有的精血，才能彻底消除。如今宋木桃体内还有三分之一，除了致命伤，其他几乎无法作用于江照月。
都不算什么，等她杀回去，自然有办法取出来。
倒是灵之域突如其来的好意让她警惕。
江照月可以确认，无论是上辈子还是这辈子，自己和灵之域的任何人都没有交集，但灵之域不可能无缘无故礼待于她。
精灵王的祝福，即使江照月没有亲眼见过，也在外界传说中听过，珍贵程度难以言喻。
这位精灵王三百年前上位，带着衰颓的精灵族进入灵之域，让漂泊在四处的精灵有了安定之所。
仅仅三百年，精灵族从受人欺凌歧视到壮大，精灵王功不可没。
这么一位名人，居然这样轻易就送上祝福，不知是另有打算，还是花花身份特别。